電子報
廢死聯盟說的話,是為《廢話》。
在2010年的死刑爭議裡,我們受封為「最邪惡的人權團體」,我們的主張,看起來確實狗吠火車,所以《廢話》也就是「吠話」。知其不可而吠之,汪汪!《廢話電子報》於2012年2月首次發刊,每個月發行的廢話電子報是廢死聯盟實踐與社會溝通的方式之一,我們期許自己用淺白、易懂的文字,透過定期的發刊,持續跟社會對話。
叛逆女孩向前衝—人約盟執行長黃怡碧專訪
採訪、撰文/吳佳臻(廢死聯盟副執行長)
就是不服從
人權公約施行監督聯盟(人約盟)執行長怡碧通常給外界一種犀利、專業、凡事追根究底的印象,甚至讓人覺得她很好勝,是個拚命往前衝的工作狂。她豈是好勝,她其實是叛逆。
家中排行老大、父執輩幾乎都在醫學界工作的怡碧,是由阿嬤阿公帶大的孩子。父母親工作忙碌,將出生沒多久的怡碧交付給阿嬤阿公,小學四年級之前,她都稱呼同住的二叔二嬸為爸爸媽媽。怡碧說,自己跟原生家庭的關係很疏離,只有年夜飯才會聚在一起。成長過程中遇到困難,向來都習慣自己想辦法解決或向外找專業人士協助,不會回家尋找親人慰藉。現在的怡碧是一個人和一隻貓的小家庭。
出身醫護家庭,怡碧就是不想遵循長輩的期待往醫界發展。回憶高中時期,她自稱「不愛唸書、很叛逆,用小聰明撐住學校課業,而且考運很好」,高中分組雖然唸第三類組(自然、生物科學),但選填大學志願時不想循著長輩的期待,而只填自己喜歡的心理系。成長於戒嚴時代的嘉義,家中長輩們對二二八、白色恐怖的陰影很深,因此不鼓勵小孩讀法律、碰政治,怡碧偏偏在碩士班唸了法律,博士班選擇了公共衛生和國際人權法,現在從事社會倡議工作,更是跟法律和政治分不開。
現在經常代表「人約盟」出席正式場合,公開演講、跟政府部門或國際專家開會的怡碧,求學時期可是頂著染髮、背著球拍走在校園,旁人誤以為她是髮型設計師、學音樂或是體育系的。學校畢業後,怡碧並沒有像大部分人一樣理所當然地去考心理師或律師,而是去到勞動領域、地下電台、國際衛生合作組織工作,以及投入「人約盟」從無到有、到茁壯並發揮影響力的過程。少了有形的專業證照和頭銜,並沒有影響怡碧在這些工作領域的表現,她關注和投入的議題廣泛且多元,能夠這麼游刃有餘,跟她三段求學過程所受到的專業訓練不無相關,「自己所選的就是最適合當下的自己。」怡碧對自己相當認識,「要說遺憾的話,可能是沒考律師。」如果有律師資格,怡碧認為也許就可以直接協助到個案;怡碧想到的仍然不是專業職稱帶來的利益和地位,而是眼前需要協助的個案。「但如果當初去當律師,會不會仍然可能參與到議題倡議,還是發展路徑就會因此不同?」這是怡碧經常自我反覆思考的問題。
性別與社運
怡碧回憶,自己從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性別帶來的好處和限制這件事。小時候長得很可愛、課業成績又好,尤其第三類組女生本來就比較少,很多方面的確會得到好處,例如大學時沒讀書結果考不好,老師還是放水,唸書時從沒被當過。小時候長得白白胖胖,經常被親友抱來抱去,小學三、四年級時差點被宮廟的廟祝性侵。還好家中長輩很注重這類事情,從小就被教導不能單獨跟男性在一起,因此年紀小的時候就知道這是不對勁的,但還沒有嚴重到形成創傷。
大學畢業後在勞動團體工作,當時的同事女性較多,「我是那個發光發熱、受到長官疼愛的角色,」因此沒感覺受到壓迫。只不過,工作在跟外界接觸時,很容易被視為小妹妹,雖然有學歷和專業表現,卻常被當作花瓶,交際應酬就會被帶去作陪,尤其是有外國賓客的場合。某次接待國外來訪的勞動官員,對方竟然提出性邀約,當時還在念研究所的怡碧回家後感覺很難過,還檢討自己,擔心如果拒絕會影響到工作,包括影響組織間合作或甚至兩國合作。更難受的是,當時的男友竟然沒有站在自己這邊,自己也不會讓家人知道,所以完全沒有情感支持,第二天還要若無其事去陪外賓吃早餐、開會。
因為台灣社會對於性別的刻板印象,女性如果在職場上發光發熱,而恰好主管是男性,就會被認為是受到主管的庇蔭或得到好處才能出頭。怡碧說,到現在仍然如此,當她代表組織出席會議表現得很不錯,發言內容就會理所當然被當作是召集人黃嵩立說的,讓人感覺很不平。至於現在「人約盟」的性別結構,怡碧說執委群裡女性居多,而且女性說話很大聲、很有份量,可能是因為裡頭有林欣怡和邱伊翎兩位社運健將。至於秘書處工作人員,因為職位有限,來應徵的性別比例差不多,算入實習生的話目前也是女性較多。「其實我很多人生摯友是男性,但是進到人權領域的工作,我更珍惜女性夥伴...... 大家熱情投入工作、遇到挫折擦乾眼淚再繼續、互相支持,我真的見識到人權運動前輩黃文雄所描述的社運『sisterhood(姊妹淘情誼),』怡碧感性地說。
此外,她也觀察到在人權領域,女性會把自己的伴侶拉進來參與,用自己的社會網絡支持組織和運動,反觀男性工作者好像就比較不會把伴侶拉進來,「當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尊重另一半主體性的表現。」怡碧不平地說,外界經常認為女性社運工作者做倡議都憑感覺、缺乏思考,只靠直覺、缺乏證據,卻不了解我們在選擇運動路線和倡議方向前是深思熟慮、仔細討論過的。「我要替女性社運夥伴爭一口氣。」怡碧說,外界認為學術研究和社運倡議好像是兩條平行線,但事實上,有許多訓練和道理是相通的,只是發揮的場域不同。針對新進的社運夥伴,怡碧有什麼建言或提醒嗎?她認為,如果只把社運工作當作一份養家活口的工作,你可能會找不到樂趣和成就感,因此她鼓勵年輕人多嘗試,多投入一點熱情、多一點承諾,畢竟要看到倡議成果、要在這個領域發光發熱,需要一點時間,需要很多投入。
【同場加映:快問快答】
廢話電子報:為什麼你的英文那麼好?怎麼學的?
怡碧: 我不覺得自己英文好,也從沒有在國外讀過書。因為喜歡求知,而第一手資訊多是英文,或者從其他語言翻譯成英文,因此英文是我用來探索新知的工具。英文文法可能比大部分人好,在工作上使用英文我沒問題,但因為我平常娛樂和私生活較貧乏,所以生活用的英文就顯得詞窮,因此這就不是英語語言的問題。至於怎麼學的?我喜歡看字典,現在也常會為了一個片語、一個用法追根究柢地去查。
廢話電子報:為什麼那麼好學?還有什麼想學的事物?
怡碧:還想學的事情很多,希望能多學一些語言,把統計學好一點,想學設計,但是現在工作時間的關係沒辦法想學就學。
廢話電子報:如果你被居家隔離一個月,會做什麼?
怡碧:前面三天會睡覺,然後收拾家裡、看閒書。我以前常笑嵩立讀書都看工具性或跟教學相關的書,直到自己投入「人約盟」工作,即使看閒書也會跟工作相關,例如人權、死刑等主題。我希望有時間多讀文學類的書或詩集、翻翻雜誌,還會利用時間做手工皂、看線上電影、重溫「六人行(Friends)」影集。
廢話電子報:你有最喜歡的國家嗎?為什麼喜歡?
怡碧:我覺得目前台灣仍是生活起來最自在的地方。我是個自我意識很強的人,不喜歡種族優越感,曾經有十年在柬埔寨等國家做公共衛生議題,我認為自己沒資格批評其他國家或人,會先去尊重,先把觀察和批判放在心裡。這也反應在我的工作上,不會那麼快有立場或定論。我喜歡有很多大自然的地方,印象最深刻的是南非的景色,在前往某個國家公園的路上,沿途地景和地貌非常令人震撼,有大沙漠也有尖聳的山脈,讓我想起台灣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