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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死聯盟說的話,是為《廢話》。
在2010年的死刑爭議裡,我們受封為「最邪惡的人權團體」,我們的主張,看起來確實狗吠火車,所以《廢話》也就是「吠話」。知其不可而吠之,汪汪!《廢話電子報》於2012年2月首次發刊,每個月發行的廢話電子報是廢死聯盟實踐與社會溝通的方式之一,我們期許自己用淺白、易懂的文字,透過定期的發刊,持續跟社會對話。
「其實我很老派!」—李晏榕律師專訪
文/劉采綸(廢死聯盟實習生)、吳奕靜(廢死聯盟執行秘書)
一踏進律師事務所,便看見李晏榕律師在門旁專注地抱著孩子餵奶。「不好意思,可能要稍等我一下!」她親切地笑著說。平時形象犀利、俐落的她,現在多了一種身分—母親,趁著本次訪談,廢話電子報團隊也想問問她做為律師執業至今是否有什麼不同的感觸。
理解殺了人的人,本來就很難
「即便是死刑犯也有他受公平審判的權利,身為律師本來就應該要去為當事人辯護、為當事人的利益主張。」一直以來多接家事訴訟的晏榕律師,在刑事訴訟方面辦理過張芳馨案、洪當興案(擔任受害者家屬告訴代理人),問及這些案子是否有跟家事訴訟不同的感受,晏榕表示「衝擊性很大」,不只是在被告方面,也是在被害人方面。「做為律師當然也會想要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尤其在案發前後都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他們也都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他們就是一般人。可能像你去公園在旁邊帶著小孩散步的一位媽媽;或者帶著孩子去採購的爸爸。我心裡就真的很想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有時普遍人認為的小事,可能對被告來說正是心理過不去的一個點,用了一種極端的方式應對,於是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晏榕也認為司法的審判對被告的生命其實可以作更細緻的處理,要判死刑就應該要對這個人的生命有更多的了解。
關注的「人」的運作
畢業時對人類學深感興趣卻選擇法律系的晏榕,她解釋是因為自己真的不想讀商科、數學也不好(沒想到成為律師後依然避不掉),然後「分數到了」。大學期間依然著迷於人如何獨處及與他人共處,於是選擇雙主修社工系,「社工系就是在處理人的問題,當一個人面臨狀況時他能如何實質受到協助?」彷彿冥冥之中注定,後來她選擇進入家庭暴力防治中心的「113專線組」實習,成為律師後也走向家事案件。提及無論是在家事案件或刑事案件的辦案,晏榕認同案件心理師所說,親密關係中的反應其實是相對更直接的,因為親密關係中影響一個人的廣度跟深度,都會更直觀地展現出他原始的樣貌。晏榕一路看似嘗試許多不同的角色,但可以發現,這些選擇都與「人」息息相關。
國家不能剝奪人的生命,應該是去了解背後的原因。
關於廢死的理念,晏榕認為找出原因才能避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一個案件的發生,被害人家屬與加害人家屬內心都會有難以抹滅的傷痕。「如果真的要修復、和解,讓加害人透過贖罪的過程去真正認知到自己造成的傷害比較有可能去做到。」晏榕認為了解彼此的痛苦,才有可能、有機會達成和解並修復內心的傷口,即使也可以理解被害人家屬也有不同的樣態,有些人也許認為死刑能比較好過,但把人殺掉,那些心理創傷還是會存在。
「有沒有辦法從先去看見彼此的痛苦,看見其他可能性?加害者家屬的痛苦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雙方是否可以有個對話的機會?」 晏榕更提到,在現行的制度設計之下是很困難、侷限的,被害人家屬與加害人家屬很難進行溝通,國家應該要有方式去提供資源,心理、社工專業在死刑這一塊尤其重要,若沒有辦法在一個相對和平信任的情況下彼此接觸、相互理解,要落實修復式正義便更加困難,也沒有辦法使加害人與受害者家屬去理解彼此的痛苦。
家事案件律師的視角
不可否認在某些案件中,當事人還是會對律師的性別有所偏好,但在晏榕的經驗裡,比起性別因素,反而比較專精在辦理哪一個領域的案件,特質會相應地突出。辦理家事案件的她,就較擅長以近似於社工或心理的視角去看個案,無論是伴侶間的相處,或者跟父母、手足的關係中去尋找蛛絲馬跡。即使每個女律師在執業過程中總會遇到類似的事情,自己當初剛開始執業時也都會穿深色套裝,到較資深後才較為彈性;她也勉勵新進的女性律師「要對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可以的!要知道自己並沒有比別人差,資深的律師不見得有你認真仔細。」當被質疑或不被信任時「老闆的態度也非常重要,要讓當事人信服這個年輕律師就要適時放手,這是很好的訓練機會,要相信自己可以的。將它當作一種挑戰和試煉。」晏榕不忘提醒,(想找伴侶的話)要找一個可以理解、體諒自己工作的伴侶,這並不是那麼容易。
「我比較老派啦!」
回想到自己接觸婦女議題的起源,晏榕說,可能跟念女校有關。因為自己是念北一女的,在成長的過程中,她慢慢發現到,當女生處於青春期的啟蒙階段,正在建立自我認同、自我價值的時候,沒有男生「干擾」的環境,似乎相對更能自由的展現、養成真實的自己,而不需去依附於男性的期待。「可能我比較老派啦!」她笑著說。家中習慣是不會談關於工作上的事情,但都會分享近期做了什麼事情,家人對她的工作也保持尊重的態度,讓她「適性發展」;她對孩子的想法則是盡力想做到「這個社會有許多惡意,但不要因為惡意不讓小孩去面對這個世界。」但即便如此,以往做的許多事情都是以自己為出發點,有了孩子後,更加會為了孩子去做,希望給下一代好的環境,也希望孩子以後面對的是好的社會。
實踐著「讓孩子出現在工作環境中」晏榕說,自己很幸運是家事案件律師,當事人也都很能體諒,也理解許多女律師會有掙扎,可能必須轉換事業的方向等等,但整個律師圈從事務所開始,執業環境對一個母職而言,其實不是那麼友善,雖然這個職業的性質的確也並不容易,但可以從法院哺集乳的設施做起,達到「母嬰」友善。律師的工作對於育兒來說是很大的挑戰,「律師是個腦,育兒又是另一個腦。」晏榕目前也在努力切換中。
還想「搞政治」
問及如果不做律師,會想做什麼職業,晏榕說希望自己有緣分繼續「搞政治」,想要再嘗試做一些和過去律師身分不一樣的東西,接受一些新的刺激。而過去代表社會民主黨參選立委的經驗讓她學習到,無論什麼樣的人來,都要有能力跟他們聊天,去年擔任民進黨言人的經驗也訓練了自己講話更加謹慎。有過法國留學經驗的晏榕也表示「台灣其實是很不錯的國家,我們在各個領域都有長才,不輸人家。」在環境與建設方面也有我們的優勢,可以看出她對自己與對社會的期許。也許就像她在人生道路上所學習到的,自信。
父親為前友達光電董事長,是商業界舉足輕重的人物,晏榕說「好像很久以前我曾經說過,我要讓別人看見我爸的時候說,你是李晏榕的爸爸,現在好像有逐漸在發生。不過慢慢來啦!」時而老派堅持時而前衛反叛,但李晏榕是不會被這些形容詞束縛的。
🎬李晏榕律師專訪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