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存廢 誰來決定？ －評日本政府2014年最新死刑制度問卷調查結果
死刑存廢 誰來決定？
－評日本政府2014年最新死刑制度問卷調查結果
文＼李怡修（一橋大學法律學研究所博士生、國際特赦組織日本分會實習生）
袴田巖事件，手持麥克風是袴田巖的姊姊袴田秀子，為此案奔走多年。
照片來源：美國之音
日本政府在1月24日公布去年12月所進行的「一般法制度問卷調查」之統計結果，其中關於死刑制度部分的調查結果顯示死刑支持論者比例仍達八成。1989年後，日本政府平均每5年做一次問卷調查，其中贊成維持死刑的比例節節升高，自1989年的66.5%，到1994年73.8%、1999年79.3%、2004年81.4%、至2009年的高峰85.6%，本次2014年再略降至80.6%。相對的，本次贊成廢除死刑的比例為9.7%。日本政府並沒有明示進行此種問卷調查目的為何，只在公布數據之時，表示「日本的輿論傾向沒有變化」。
關於贊成或反對死刑的理由細項中，贊成死刑的理由方面，選擇「若廢除死刑，受害者及其家屬的心情無法平復」者占最多數，另一個亦占多數的理由是「重大犯罪應該一命還一命」，顯示一般人民多數仍抱持應報主義的想法。而希望廢除死刑的理由中，占最多數的是「發生誤判時，死刑將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接下來是「即使是國家也不應例外容許其殺人」、「就算廢除死刑，重大犯罪也不會因此增加」等。與10年前及5年前不同，這一次「誤判可能性」得到最多數人選擇，國際特赦組織日本分會認為，這有可能是袴田事件的影響，袴田事件死刑犯袴田巖先生，在去年3月，獲得再審開始裁定，法院並在裁定書上極有可明示本件很有可能是搜查機關偽造證據造成的冤案，若繼續留置袴田巖是令人無法忍受的不正義，下令暫停對袴田氏之拘禁。入獄48年，雖然還沒有得到無罪判決，總算重見天日。
日本政府進行此一民調目的為何無從得知，只能旁敲側擊推測他們是以此作為正當化繼續維持死刑的理由。實際上在公布三天後27號法務大臣召開記者會中，法務大臣即表示本次民調結果顯示國民對死刑制度持肯定看法，並表示對於國民的意見會慎重並嚴正地面對。新聞報導指出這暗示法務大臣正檢討執行死刑一事。隨後便發生恐怖組織伊斯蘭國殺害日本人質事件，推測死刑制度及執行一事可能因此而暫時停了下來。
對於日本政府所作的問卷調查，國際特赦組織日本分會於1月30日發表其對該民意調查之見解(日本分會特別強調本次發布為見解而非聲明)。見解中首先表示死刑制度是一種剝奪生命、重大的人權侵害，且人的生命權是一種不可侵犯的權利，不應該在此議題上探究輿論的支持與否。國際特赦組織日本分會廢死小組負責人山口薰小姐表示，國際特赦組織日本分會對於政府作民調訪問關於死刑制度一事不與評論，但民調結果應該只能供參考，民意的去向時常受當下發生的社會事件及新聞報導影響，故若以其結果來決定死刑制度的去向，並不妥適。
同受冤獄之苦的台灣受害者蘇建和，在受日本AI邀請演講時，與袴田巖先生不期而遇。
照片來源：國際特赦組織日本分會提供。
關於贊成死刑比例仍達八成的「高水平」一事，山口小姐也表示，原因可能在於法教育、人權教育的欠缺，再探究其根本，可以說不僅止於死刑制度，對於社會上的各種制度，日本人可能都缺乏思考的機會。此外，政府並沒有適當公開死刑制度的資訊，具體來說包括刑場的樣子、執行方法、死刑犯的生活等等。據了解，死刑犯在對外通信權方面受很大的限制，能夠去跟死刑犯會面的人通常只限定一人。死刑犯生活在獨居房裡，日本政府聲稱這是為了安定死刑犯的心理。但是事實上，有很多死刑犯因此得了精神病，包括現在暫時被釋放的死刑犯袴田巖先生，也因為長期被關在監獄而罹患拘禁反應。
而為了讓一般人民能夠討論死刑制度―一種社會制度的存否，以及制度的態樣，需要資訊公開之外，資訊公開的管道方面需要媒體的協助，但是日本的媒體在這方面似乎不大積極，山口小姐也指出，每次日本政府執行死刑之後國際特赦組織日本分會都會召開記者會發表聲明，但是近年來參與的記者數似乎也在減少，而這件事情似乎也不能怪記者本身，日本社會就是個「組織」想法的社會，即便對廢死有興趣的記者，寫出來的文章能不能上報仍取決於組織高層的想法。作為國際特赦組織日本分會的立場，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傳達死刑的殘忍，努力讓更多的人知道，另外，透過學習別的國家如何走向廢死，及與正在走向廢死的國家共同合作，為訴求廢死的應然面繼續努力。
台灣政府一直以來也是用「民意支持死刑」，做為繼續保有死刑制度、執行死刑的正當理由，相對的，我們也可以看到已經廢除死刑的英國與法國最近的問卷調查，也顯示支持死刑的國民比率偏高。日本律師公會聯合會的資料顯示，1981年廢除死刑的法國，國民對死刑支持率為6成2，1969年廢除死刑的英國，國民對死刑的支持率也有8成1，也就是說，重點應該在於政府想要把國家與國民帶往甚麼方向，而不是一味追隨民意支持應報就表示責任已了。除此之外，由最近伊斯蘭國殺死約旦飛行員，以約旦為首的同盟國為復仇轟炸伊斯蘭國，在伊斯蘭國被囚的美國人質又因此犧牲一連串事件，正告訴我們一報還一報是只是一種惡性循環，只會讓更多人犧牲。現在，正是應該想想如何為這些因為犯罪而受傷的遺屬療傷，如何處遇重大犯罪者，檢討受刑人的監獄生活，研究並公開這些資訊，經由法教育及有效的公聽會來與國民對談的重要時刻，這些事情都不做的話，就不應該推卸責任進行民意調查，讓人民來當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