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就是魔鬼代言人（訪司改會執行長高涌誠）

2006-07-13 蘋果日報名人異語

記者陳玉梅採訪整理

Q：趙建銘涉案，請最好律師辯護，很多人無法理解，到底律師該不該為「壞人」辯護？

A：在民主法治國家，再壞的人都該幫他辯護，保障被告在審判過程中，不受國家公權力侵害，這是程序正義，背後假設國家一定會侵害個人權利，因此個人需有足夠武器保障自己，這包括有個legal consultant（法律顧問）。

台灣訴訟制偏美式，希望透過檢察官和律師強力對立、武器平等，衝撞出真實，就好像兩把劍交戰，冒出的火花就是事實，最後由法官仲裁。被告有公平審判機會，最後獲得他應有的罪，不是人皆說可殺，就把他拉出去斃了。

所以律師只要在律師倫理最低限度要求下，不扭曲事實，採哪個標準接案，就看個人喜好。你不是用魔鬼的方式辯護，但可以是魔鬼辯護人。若今天有個強姦殺人犯，我還是會幫他辯護。

Q：即使律師知道當事人真的犯罪，也要幫他辯護？

A：美國要求律師，在接受當事人委任時，即使知道他所有秘密，他有做，也不能對任何人洩漏。這看起來是在維護當事人利益，律師心裡會很掙扎，但只有建立律師跟當事人間這種信任關係，個人才能對抗國家公權力。若容許律師任意講出當事人是毒梟、或他殺了人，埋在哪，那以後沒人會信任律師。

曾替死刑犯辯護

當一個律師看起來好像在為個別的「壞人」辯護，制度設計其實是要保障最大多數的個人，因任何人都有可能變成被告。所以每次台權會被罵「老是保護壞人！」他們就會說，「壞人人權保護好了，好人還有什麼問題？」

Q：你自己曾幫死刑犯辯護嗎？

A：我替死刑犯辯護過，他不是無辜的，人確實是他殺的。這個當事人吸毒吸到有精神分裂症，跟他一個當混混的朋友，因付不出妓女鐘點費，臨時決議把那女人押到頂樓幹掉。最後要勒死她前，還應那女的要求，給她行動電話讓她跟兒子告別。

殺人過程有點莫名其妙、不合邏輯，但很多殺人案都這樣，在實務上很少碰到像好萊塢描述的那種精心計劃的殺人魔。

大部分現在被判死刑的人，在殺人那瞬間是沒什麼意識的，他心裡就是要把憤怒發洩出來，包括宜蘭那兩個獵人分屍案，以我經驗理解，殺人犯在當下都不是冷靜的。像我們常問殺人犯為什麼殺人？大多會說，「我喝醉酒、我太氣了；我戴綠帽子，我就把姦夫淫婦殺死……」台灣人很善良，真正壞的是白領犯罪、竊國貪污那種，真正中下階層會去殺人的，十之八九是環境造成。

所以為保障人權，律師明知對方是殺人犯，也要為他辯護；更何況很多殺人犯是因他們身處弱勢、社經地位低落造成的，社會也要負一部分責任。所以陳進興的律師、趙建銘的律師都沒錯，是我們一般人搞不清楚律師本來就是為任何人辯護的，為保障所有人權，不管他是不是魔鬼，都該有律師幫他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