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喀布爾之燕：放下那雙扔石頭的手 

文／吳奕靜（廢話電子報特約記者）

 從一場「行刑秀」開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一切發生得太快，我好像受到群眾蠱惑；我記不起自己怎麼拿起石頭，只記得我緊緊抓著石頭，有一股無以壓抑的憤怒攫獲住我的肩膀—讓我既驚恐又難過的是，我竟然沒有試著抗拒。」

這個發生在阿富汗首都的故事始於一場石刑，牢頭阿提喀機械式地帶著即將受到石刑的女死囚走向刑場，而另一位男主角默參路過、停下，並在群眾鼓譟聲中「不知不覺」地參與了這場行刑秀。 

《喀布爾之燕》講述在戰爭持續不斷、塔利班掌權的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兩對夫妻因死刑而相遇，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中各自掙扎的悲劇。牢頭阿提喀有著曾救他一命如今卻重病臥床的妻子；而默參和妻子莒芮哈原本皆為高知識分子，卻因為戰爭流離失所，無以為繼。在一次口角中，莒芮哈失手殺了丈夫，並因此入獄。阿提喀在獄中看見被判下死刑、身陷絕望仍祈禱著的莒芮哈，心生拯救她的計畫，卻沒想到終究要犧牲自己身邊最重要的人……。 

喀布爾的清晨。圖／Photo by Mohammad Rahmani on Unsplash

與知識的啟蒙無關 

在《喀布爾之燕》的故事架構中，知識分子顯得貧弱無力，反而是原先安於日常的公務員（牢頭阿提喀）選擇挺身而出。受到良好教育的默參舉起扔石頭的手，丟向女死囚，而曾任法官、律師，多次為女性站出來的妻子莒芮哈卻自身難保；相反地牢頭阿提喀在日復一日失去意義的生活中茫然走向自由與良知，他的妻子慕莎哈則運用了自己重病身體「最後的價值」去支持丈夫完成追求「所愛」的夢想……。 

「我不過是個牢頭，不知道自己幹麼要看守這些不幸的人，而不是去解決自己的不幸。」

 這樣的安排或許潛藏著作者對於在極權統治之下的人民去為自由站出來的期待。同時卻也提醒著一個鐵錚錚的事實—死刑正是極權統治者用以控制人民最直接也「有效」的手段。故事中可以說沒有任何人是「出於意識地」反對極權、反對死／石刑，但在思想與日常的一片荒蕪之中，人們仍會透過自身的經驗體會到即使不站出來反抗，生命仍一天天在凋零。多數提及《喀布爾之燕》的影評或書評會說這是一個關於「追尋自由」的故事，然而對我來說，作者描寫一切了無生氣的風景與落寞的人們，對比曾經多彩繽紛、充滿歌聲的自由國度，其實更強調這是關於極權與死刑的故事，自由恰恰在最封閉壓抑的環境下才被凸顯出來，因此去指認極權與死刑的不正義尤為必要。 

喀布爾之燕們

 故事中，蒙面從對女性禁錮的象徵轉化為邁向自由的保護罩，串聯起街上成群被迫身著布卡的女性們，她們將共同守護遠走高飛的莒芮哈—精神意義上，也是守護著她們自己，再次強化了人們團結面對極權的可能性。 

時至今日，阿富汗仍是難以估計有多少死刑發生的國家，在2022年國際特赦組織的死刑報告中也顯示，自2021年8月美國撤兵後，難以明確掌握在阿富汗裁決的死刑與死刑執行數量；實際上即使在美國仍有駐兵時，戰爭下的亡魂與被未經公平審判處死的人民早已不計其數，也仍然有身著布卡的「喀布爾之燕」們持續死於石刑，這不僅是徹底無視生命，與民主自由世界猶如平時宇宙的塔利班律法也造成對女性的雙重壓迫。

身著布卡的女性。圖／Photo by Majid Korang beheshti on Unsplash

 戰爭、死刑與我們的距離

 對多數人來說，戰爭、死刑都是距離日常生活遙遠的事情，然而身在台灣的我們不可否認地正生活在一個有死刑，同時也「有戰爭持續發生」的地方。在近日反戰聲明引發討論之前，或是俄烏戰爭越演越烈之前，也有香港反送中運動強迫我們正視國家暴行的存在，在這些「歷史事件」的更以前，還有更多曾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壓迫。對我來說，《喀布爾之燕》引領閱聽者去看見與思考的不只是戰爭或死刑本身，而關乎人們如何在日常當中經由每一個選擇，去堅持住生命的底線，如何穿越和平的假象，看見死刑體制殘暴的本質。 

值得一提的是，本書作者雅斯米納．卡黛哈（Yasmina Khadra）並非真名，作者因為持續創作相關主題的小說遭到阿爾及利亞軍方關注，他因此以妻子的名字前兩個字做為筆名，在遷居法國後仍沿用這個女性筆名，以表達對妻子及阿拉伯女性的尊敬。 

「有一天我們可以在喀布爾聽見音樂嗎？」書中這麼寫道，《喀布爾之燕》電影開頭，收音機播放的音樂〈Burka Blue〉就是來自阿富汗喀布爾的女性獨立搖滾樂團：布卡樂隊（Burka Band）的創作，雖然被塔利班以重金懸賞通緝，所幸至今塔利班仍然一無所獲。

 《喀布爾之燕》電影

導演：莎寶．布里曼（Zabou Breitman）、艾莉亞．戈貝–梅福萊克（Éléa Gobbé-Mévellec）

劇本：莎寶．布里曼（Zabou Breitman）、派翠霞．蒙大涅（Patricia Mortagne）， 賽巴斯汀．塔維爾（Sébastien Tavel）

編劇：雅斯米納．卡黛哈（Yasmina Khadra）   

《喀布爾之燕》原著

作者：雅斯米納．卡黛哈（Yasmina Khadra）

譯者： 陳蓁美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2年8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