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死囚尋找求生的理由」的難易問題

2005-12-30 自由時報

吳豪人（廢除死刑推動聯盟副召集人、台灣人權促進會會長）

在12月6-7日，我代表由民間改會、台權會及澄社等數十個民間團體所組成的「廢除死刑聯盟」，赴東京參加由全美法曹協會（ABA）、全日本律師公會（日辯連）以及歐盟主辦的「廢除死刑國際研討會」，當日共有20餘國的團體與會。

在大會閉幕之前，日辯連的代表作出結論。其中有幾句話令我印象深刻：「當今世界，屬於民主先進國家而仍然保有死刑制度的，只有美國、日本、韓國及台灣而已」「中國司法機關判決以及執行死刑人數，佔全世界的九成！如果我們坐視不顧，就都成了共犯」。

我特別注意到，他甚至不把新加坡列入「民主」國家之列，而選擇了台灣。事實上，幕後提供會議資金的英國，還主動提供旅費，邀請「仍然保有死刑」的「民主國家」──台灣的法務部派代表與會。而且法務部也真的派人參加了。這位謙沖正直的法務部代表（一位朱姓檢察官）用流利的英語，向全場各國代表宣稱：法務部如何推動廢除死刑不遺餘力，我國司法判決中死刑人數如何逐年減少，法律上的唯一死刑也都修改為相對死刑等等。總之，陳總統上任之後的政治承諾──廢除死刑 ──，已經愈來愈落實云云。

在那一刻，我們的的確確是感到與有榮焉的。

昨天，與有榮焉卻被證實了我只是一廂情願而已。因為一對林姓兄弟殺人犯（林盟凱、林信宏）已經被悄悄執行死刑完畢了。

根據新聞報導，法務部決定執行這項死刑，原因是「林姓兄弟完全沒有悔意」以及「實在找不出為其求生的理由」。而且「儘管如此，法務部仍將朝向廢除死刑而努力」。

我們想沉痛的告訴法務部施茂林部長：如果您真心想要廢除死刑，您就應該了解，死刑存廢不是個案問題，而是代表一個國家對於「生命」（我不願使用「生命權」這麼基本的概念）的尊重程度。為死囚尋找求生的理由有那麼困難的話，你們也不必再幫總統的政治承諾背書了。

杜斯托耶夫斯基在《作家日記》中曾經談到：「還有什麼比一個不自以為是犯罪的罪犯更加不幸的事：他是畜生，是禽獸。然而為什麼他不明白自己是畜生，不明白自己喪失了良心？他實在是加倍的不幸──非常非常的不幸，而也因此加倍的是個罪犯」。對於如此冥頑不靈的罪犯，杜氏主張嚴罰──長期的拘禁或勞役（但他並不主張死刑），因為根據他自己深陷西伯利亞重刑犯監獄的經驗，他知道「大家從來不談論自己的罪行，這是規矩」，可是在漫漫刑期之中，「請相信我，甚至在他們內心最深之處，他們時刻都認為自己有罪！」

死刑絕對不能讓罪犯悔改，除了讓受害人誤以為國家是為他們復仇之外，也達不到任何赫阻犯罪的功效。如果施部長真心相信，國家刑罰是為了更積極，更偉大的目的，「為死囚尋找求生的理由」就完全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