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
廢死聯盟說的話,是為《廢話》。
在2010年的死刑爭議裡,我們受封為「最邪惡的人權團體」,我們的主張,看起來確實狗吠火車,所以《廢話》也就是「吠話」。知其不可而吠之,汪汪!《廢話電子報》於2012年2月首次發刊,每個月發行的廢話電子報是廢死聯盟實踐與社會溝通的方式之一,我們期許自己用淺白、易懂的文字,透過定期的發刊,持續跟社會對話。
卡繆和死刑( Albert Camus et la peine de mort)
文/古哲星Pierre Goulange(法國在台協會政治新聞處處長)
「一個受到犯罪問題威脅的社會,如果指望死刑能起嚇阻作用,作爲殺鷄儆猴的示範,修復社會秩序,這樣一來就偏離了原來設定的目標。因爲犯罪行爲的殘酷會被死刑判決的野蠻完全掩蓋。」法國文豪雨果與卡繆兩人終其一生都以死刑違背人道的性質在對抗著死刑。人道作家卡繆從1931年在校刊撰寫生平第一篇文章,到出版《思索斷頭台》一書,之後獲得1957年諾貝爾文學獎,從未改變廢除死刑的信念。如今,卡繆一生的奮鬥目標仍然召喚著我們繼續努力,因爲包括臺灣在内的34個國家與地區目前仍然維持死刑。
卡繆的對抗源自死刑所引發來自内心深處的憎惡。這一點曾出現在他的未完成自傳小説《第一人》。著作中他敘述著父親如何因爲目睹執刑經過而受到驚嚇。他從母親口中的敘述得知,「父親在踏入家門的時候,仍然因爲行刑現場的景象深陷衝擊,他沉默不發一語,然後開始反胃嘔吐。該死刑犯在1914年世界大戰發生之前,在阿爾及利亞犯下了滅門案。我父親自然認爲極刑的判決符合公平正義而且理所當然。」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原來,行刑駭人的場景讓他驚恐失常 :「原本該想到被殺害的孩童,他腦海盤踞的卻都是剛剛被丟到斷頭台上等著被砍頭的那具渾身抽動、呼吸困難的軀體。」
卡繆認爲從許多方面來看,死刑是一種「野蠻」。首先,死刑不具效力。它對罪犯沒有嚇阻力,所有調查數據都可證明這一點。其次,它也不具殺鷄儆猴的示範性,否則怎麽解釋各國政府總是晦暗隱匿地行刑而不是光明磊落?相反地,斷頭台喚醒的是人群的「殘忍」。「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死刑可以讓一個決意殺人的罪犯退縮,然而我們卻可以清楚地確定死刑除了人們對它的著迷之外,對成千上萬的罪犯沒有任何嚇阻力。」 此外,死刑是不可逆轉的,不可容忍錯殺無辜之人的可能性!最後,卡繆認爲,死刑是一個「不具名的謀殺」。
在卡繆的文字中,似乎有時會有不同形式的處死方式並陳,或是蓄意謀殺、或是即審即決、任意判決,又或者法院判決處死。在卡繆看來,最後一種方式尤其嚴重。因爲它以制度合理化了人性嗜殺的傾向。因此,即使有許多美麗的辭藻掩飾死刑,記者們也以一成不變的刻板印象加以覆蓋,卡繆堅決破除死刑詭譎的迷思,建立真相。
然而當我們面對凶殘的罪行時,的確容易受到「一報還一報」的誘惑。卡繆也曾經有過懷疑的時刻。他對廢死的信念曾因第二次世界大戰而有過短暫的動搖。1944年因爲多個反抗軍朋友不幸犧牲,卡繆曾在一時之間支持肅清政策,接受「正義在先,寬恕在後」的論點。但很快地,他就抛棄了這個選擇。他超越了個人的鄙視與仇恨,提出赦免與德軍通敵的「法奸」死刑。之後,他經常提到這次的「人性危機」。現今,死刑之所以存在現代社會,而且被人們接受,「人性危機」解釋了一切。
1954–1955年間,卡繆不僅捍衛許多法國的死刑犯,同時也爲越南、西班牙和希臘的死刑犯辯護。這些罪犯中有共產主義者、反佛朗哥獨裁者以及去殖民化時在海外被判罪的知識分子與政治犯。卡繆的介入拯救了許多人的生命。透過他在文學上的公信力,他從未停止投入「至少能拯救肉身」的志業。阿爾及利亞戰爭時期,卡謬也以個人身份,協助100多名死刑犯上訴尋求赦免。
卡繆對抗死刑的行動一直到1960年因意外事故離世才戛然而止。當時年僅46歲的他甫發表聲明:〈我的事業猶待完成〉。從某個角度來看,卡繆的確有先見之明:20年後,司法部長荷貝・巴丹戴爾(Robert Badinter)在他和雨果(Victor Hugo)的精神引導之下,於1981年廢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