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影展
自2004年初冬,歷經了六屆殺人影展、十五年時日,死刑仍然沒有因其種種爭議而消失在當今台灣,但這漫長的時光並沒有就此虛度,死刑的支持與反對,仍然不斷地在對話,不斷地在尋求解答。
【映後座談】《殺了七個人之前》—尤伯祥、郝柏瑋
記錄/林安冬
這部片,欣怡已經看了十遍以上。她說,每一次觀看都還是非常震撼,尤其是它不同於大多數影片將行刑的過程模糊化處理,相反的,本片清楚而直接地呈現了死刑執行當下的過程與死亡結果,逼著觀眾去「直視」死刑。
在影片的一開始,導演便提醒所有人,本片改編自真實事件。這意味著所有人在觀影的過程中所感受到的痛苦與不適,都是真實的。
而本片的導演之所以選擇詳實地將審判過程完整地呈現出來,尤伯祥律師認為,這種敘事方式是在回應一個問題:「死刑不是國家殺人,而是法律殺人,我們依法判處死刑、依法執行死刑,這不是殺戮。真的是這樣嗎?」
導演用他的鏡頭回答:「不是的,死刑的本質就是殺戮。」
尤律師說,影片中我們看見死囚們被獄卒拉出牢房,他們站在門口,一雙雙溫馴的眼神,彷彿屠宰場裡面等待死亡到來的牛羊。他說,死刑事實上就是把人當成牲口一般地宰殺。而死囚臨死前無法控制的尿失禁、哭泣、害怕、求饒,還有他們眼神中對生命的依戀,又再次提醒了我們:這就是殺戮。
當然,透過導演的視角,我們不僅看見了被執行的人,同時亦看見了行刑的人。尤律師說,死囚們早已被社會拋棄,他們也許是世上最無助的人,即使他們確實曾犯下滔天大罪,並非無辜。死囚在獄中的一切生活起居都仰賴獄卒的照顧,無論這兩者之間是否產生所謂的「友誼」,要求獄卒親手殺死他們日日夜夜陪伴著的囚犯,已經嚴重違反了人性。
讓我們回頭看看英文片名吧,《Shepherds and Butchers》(直譯:牧羊人與屠夫),思考一下片中辯護律師在法庭上所說的:「我們不可以要求一個人在當牧羊人的同時,也當屠夫。」
另外,尤律師也認為,死刑是用「法治」的外衣來遮掩殺戮的本質,我們無法反駁一個事實:「死刑是藉著我們每一個人的支持去執行的。」況且無論是極權國家還是民主國家,死刑總是輕易地被統治者拿來當作治理的工具。
「公開的行刑使人們練習殘酷;而隱密的執行卻也造成人們將自身與這種殺戮行為切割。」尤律師說。
郝柏瑋則以心理學的角度切入,他特別強調「創傷」與「暴力」是如影隨形的,它們是一體的兩面,殺戮會不斷地循環。
他也分析本片中的被告,也就是這個劊子手的心理狀態,柏瑋說,形成創傷有四個關鍵:一、無預警;二、違背個人意願;三、破壞個人世界觀;四、環境造成個人無法談論的羞恥文化。
回想一下,被告是因為不想被派去戰爭前線打仗,才選擇當獄卒的。但這份工作卻在他事前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強迫他殺人,甚至在他上班的第一天就必須自行挑出人選,並在隔日親手將其執行。在他的手上,有大量的生命被過渡出去。
我們也可以看到,被告的某些表現似乎顯示了他是可以勝任這份工作的,但柏瑋說,這就是創傷的複雜性。創傷主體通常不會在所有面向都是淒慘的,這也解釋了為何被告能夠在工作時與同事玩樂、玩弄屍體,卻在回家後毆打自己的妻女。
所以,究竟誰要當劊子手?這個「代理者」要承受多少壓力?我們該如何停止殺戮的循環?
心理學上,有一種解決的方式,是停下來想一想:這個制度到底補償了什麼?又,如果我們不鼓勵殺人,那麼這些劊子手在制度要求下大量練習殺人、習慣殺人,甚或變得麻木,是件好事嗎?
柏瑋最後給所有人帶來一個終極的提問:這樣社會制度的設計,究竟合不合理?
《殺了七個人之前》簡介
【影評】銜尾蛇的命運:《殺了七個人之前》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