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禮涵（廢死聯盟執行秘書）　封面圖／Clicer

印度半島旁掉落的水滴

斯里蘭卡，舊名「錫蘭」，除了盛產聞名世界的「錫蘭紅茶」，我們身上的成衣有不少是「斯里蘭卡製造（Made in Sri Lanka）」。斯里蘭卡位於印度半島東南角落，彷彿一顆掉落至半島的水滴，其面積將近台灣的兩倍大，人口跟台灣不相上下。

斯里蘭卡人民以信奉佛教者居多，但仍有不少人信奉印度教、伊斯蘭教、基督教，大部分人民性格溫和。然而，因訴求分離主義的武裝游擊「塔米爾猛虎組織（Tamil Tigers）」與政府軍之間長達三十餘年的內戰，許多無辜的人民的傷亡，戰亂在這個青翠的島國刻鑿出傷痕。

斯里蘭卡在十九世紀初曾分別受荷蘭和英國殖民，在英國殖民期間便限縮了死刑的使用。1948年脫離英國殖民之後，領導獨立與修憲運動的政治人物班達拉奈克（S.W.R.D. Bandaranaike）創辦左翼政黨，出任為第四任總理，並在任內（1956年）廢除死刑。三年後班達拉奈克卻遭暗殺，當時國內出現恢復死刑的呼聲，但同時也有不少人反對死刑。

之後執政的右翼「聯合國民黨」政府在1978年修憲，同時修改死刑的運用——只有在承審法官、檢察總長和司法部長皆批准的情況下才能判處死刑，若三者未達成共識，則應減為終身監禁。此外，死刑最後應由總統批准才能執行。該條款有效地終止了死刑的執行，斯里蘭卡最後一次執行死刑發生在1976年。不過，斯里蘭卡法律中並未廢除死刑，高等法院和最高法院仍持續針對殺人與毒品販運犯罪判處死刑，只是目前尚未有死刑執行。

為了掃毒執行死刑？

距上次死刑執行至今，斯里蘭卡已經長達43年未執行死刑，是南亞國家中停止執行死刑的先驅。然而，2019年6月26日，斯里蘭卡總統西裏塞納（Maithripala Sirisena）對媒體宣佈將恢復死刑執行。他表示，「我在今天『禁止藥物濫用和非法販運國際日』宣佈，將堅定針對毒品相關罪行執行死刑。」。

西裏塞納於2015年上任之後，就針對打擊毒品犯罪採取積極措施，甚至成立一個反毒任務小組，嚴厲執法與授權警察處理毒品相關案件。此外還有在學校和村鎮成立反毒委員會等，並且傾向用更嚴厲的刑罰來防制毒品犯罪。

今（2019）年一月，西裏塞納總統至菲律賓參訪時，曾大力讚賞菲律賓總統杜特蒂（Rodrigo Duterte）的強力掃毒手腕。儘管杜特蒂的盲目掃毒政策造成許多無辜人民入罪甚至死亡，遭致國內外人權組織批評，但是看在西裏塞納總統眼裡，卻認為這是有魄力的執政。菲律賓之行，似乎更堅定了西裏塞納重啟執行死刑的決心。

以死刑作為掃蕩毒品犯罪的手段，早已被國際社會認為是緣木求魚之舉。如果不去探究吸毒、非法販運等毒品犯罪背後的社會、經濟與階級因素，問題終究無法根絕。

世界反死刑聯盟（World Coalition Against the Death Penalty）曾發表公開信致斯里蘭卡總統：「毒品犯罪稱不上國際人權公約中的『最嚴重犯行』，在實際上未廢除死刑的公約簽署國家中，必須非常謹慎地使用死刑這個刑罰。」。

用死刑作為處罰，而不考慮涉案者的犯罪原因，無異是過苛的刑罰，亦違反國際人權標準。

死刑成為政治工具

除了國際人權組織的抗議，斯里蘭卡國內也出現不少反對執行死刑的聲浪。斯里蘭卡總理維克勒馬辛哈（Ranil Wickremesinghe）便公開表態不贊同重啟死刑。

事實上，總統西裏塞納及總理維克勒馬辛哈原本即屬兩個不同政黨，2015年為了贏得總統大選才組成政治聯盟。執政三年多來，兩人在政策方向上一直存有很大的差異。2018年底，西裏塞納還曾宣布罷免總理維克勒馬辛哈，並解散內閣。最後，因新指派的總理未能於議會取得多數支持，維克勒馬辛哈在被罷免短短兩個月後，即再次宣布就任總理。

2019年6月，斯里蘭卡總統宣布重啟死刑後，西裏塞納已經簽署文件，將處決四名毒品犯罪的死刑犯。為了「穩定囚情」，四名死囚的名單尚未揭露。

在總統西裏塞納簽署死刑令後，曾有死囚向最高法院提出聲請，認為總統此舉違反了斯里蘭卡憲法第12條平等權以及第11條禁止酷刑的規定。最高法院也於7月5日發布最新的臨時命令，宣佈死刑執行令在十月底前不得執行。

另一方面，與總理維克勒馬辛哈同黨的國會議員Bandula Lal Bandarigod隨即於7月12日提出廢除死刑的法案，讓已經遭死刑定讞的人減刑為終身監禁，試圖阻擋死刑重新執行。

2019年底，斯里蘭卡將舉行總統大選，西裏塞納原本的聲望，在造成250多人死亡的復活節恐怖攻擊事件之後一落千丈。政治觀察家認為，西裏塞納這個時候宣佈重啟死刑很有可能是為了救民調。然而，一般民眾對於毒品犯罪者被處死可能不是很關心，因此重啟死刑對於西裏塞納的選情幫助有限。

重啟死刑備受批評

在斯里蘭卡國內的討論中，總統恣意重啟43年以來不曾執行的死刑是備受爭議的。因此，若國會針對廢除死刑的修法能於十月底前討論及表決完畢，或許斯里蘭卡有望在今（2019）年於法律上徹底廢除死刑。

重啟執死刑行在國際上也備受批評，國際特赦組織提出聲明：「世界各國漸漸意識到藥物管控的相關政策是需要重新被檢討的，並且開始著手減少死刑的使用，斯里蘭卡卻是反其道而行。」。

歐盟（EU）也提出一份聲明反對斯里蘭卡恢復執行死刑的決定，聲明中提到：「此舉（重啟執行）將直接違背斯里蘭卡在2018年12月舉行的第73屆聯合國大會上支持維持『停止死刑執行』決議的承諾，這也同時向國際社會及其他投資者發出錯誤的訊號，甚至有可能遭取消『普遍優惠制（Generalised Scheme of Preferences Plus，簡稱GSP+）』的外銷關稅優惠。」

斯里蘭卡的死刑政策將往進步發展，或是倒退走回頭路？此刻國際社會正密切關注著。而我們深切盼望這座島嶼終能停止無謂的殺戮，減少人民的苦難。

（責任編輯：王佩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