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惡的距離:死刑案件律師辯護經驗分享 活動側記

編按:台劇《我們與惡的距離》熱播,引發觀眾不少討論。現實生活中,真的有王赦這樣的角色,以及長期研究死刑個案的人權工作者。本文為4/18在台中所舉辦的廢死星期四之活動側記,我們邀請了有許多死刑辯護經驗的李宣毅律師及廢死聯盟法務主任林慈偉,來談談自己在經歷這些死刑案件辯護的心路歷程,希望帶給大家不同的觀點。

文/ 羅禮涵(廢死聯盟執行秘書)  攝影/ 陳佳菁

封面圖/ Photo by rawpixel.com from 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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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作為死刑案件辯護律師

李宣毅律師在活動一開始,就分享了自己很不一樣的身分。

「我雖然有辦死刑辯護案件,但也會擔任被害者的告訴代理人。尤其是重大刑案,我也有擔任過被害人的告訴代理人的經驗。」李宣毅律師說。

李律師說,並不會因為支持廢除死刑,而拒絕接觸被害人這塊。他反而會認為,能夠有機會和被害者家屬溝通,是另外一種思考,也是他想做的事情。

身為律師,除了在告訴代理人與被告辯護人兩端扮演不同角色,李律師其實還有另一個少為人知的身分—他同時是犯罪被害者的家屬。

高二那年,李律師的外婆在路上遭遇強奪過世,這件案子至今仍因沒有抓到犯人而未起訴。李律師坦言,自己曾經是非常強烈的死刑支持者,但後來唸了法律系,在各種不同觀點的訓練之下,才有了轉變。

「我的兒子有生存的權利嗎?」

在《我們與惡的距離》戲中,飾演犯罪被害人家屬的演員賈靜雯透過精湛的演技,詮釋出被害者家屬的心聲。

「我的兒子有生存的權利嗎?」當聽到她聲嘶力竭地喊出這句話,相信引起許多觀眾感到痛心及不捨。

談到被害者家屬,李宣毅律師說,他們沒有錯,他們都還在被害的狀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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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佳菁/攝影

廣泛地來看所謂被害狀態,可以涉及到很遙遠。像是小燈泡案件,可以說整個國家都是被害者。從事件之後,我們看到案發地點旁邊,堆得跟山一樣高的花束及小玩偶,就可以感受到,其實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能為這件事做點什麼。

從法律的角度看,當律師說死刑是這個案件的最重量刑,死刑就成為了想像中能夠為逝去的人做到的,最多、最大的方式。

「努力追求到這個結果後,那個是你想要的嗎?那個是被害者家屬要的嗎?」

李律師拋出這個問句,也將問題留給所有人去思考。

「這樣的結果,或許會在心理上有一點點補償的作用,但對於被害者家屬的實質生活未必有帶來改變。而且進一步問,這樣的判刑,對整個社會的價值又在哪裡?被害人的命跟被告的命,又怎麼可以畫上等號?」李宣毅說。

全台灣「最惡」的人在哪裡?

如果要找出全台灣最了解死刑犯,最密集接觸這些「惡人」的人,那麼廢死聯盟的法務主任林慈偉不是數一也是第二了。

林慈偉目前在廢死聯盟工作已屆滿四年,這段時間經手了許多重大刑事案件,看過無數的判決書。這些被司法判定為「最惡」的人,他大概都接觸過了。林主任接著跟大家分享了這幾年來,從事死刑個案研究的想法與感受。

「凶神惡煞、頭戴安全帽」,或許這就是大家對死刑犯的想像,僅僅停留在事發當下,透過媒體鏡頭曝光的畫面。

但對林慈偉而言,他與死刑犯透過書信往來、會面對談,每一張寄菜和保管金的填單,在這個過程中,遂對這些個案的面貌刻劃逐漸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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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林慈偉提供

「這些是我與惡的連結,但這些人,何嘗不是和你我一樣,都是個活生生的人?」林主任感嘆道。

「目前,全台灣有39為極刑犯;從原本的43位,到去(2018)年八月李宏基的執行,變成42位。再到了今(2019)年,謝志宏案獲得再審而停止羈押、陳昱安自縊、郭旗山病逝,最新的數字是39位,最惡的人在這裡。」林慈偉說。

被害者的人權呢?聽聽「隱形的吶喊」

我們常聽見「死刑犯有人權,那被害人呢?他們的人權誰來照顧?」這樣的叫罵聲。在此,林主任向大家介紹了廢死聯盟在針對被害人這部分所做的工作。

《隱形的吶喊》是一本集結了十位台灣被害人故事的書,由廢死聯盟於2016年出版。透過扎實的訪談工作,這本書盡可能地紀錄了悲劇發生的當下到事件發生過後,被害者家屬的新聲,以及他們的需求。

「被害人的家屬所需要的是什麼?無論是從心理、社工的關懷到經濟、物質層面的提供,這些都有可能是被害者家屬在事發後迫切需要的資源。唯有了解這些需求是什麼之後,才能進一步知道該從法律或是制度的哪些層面著手,尋求及媒合資源。而不是一開始就丟一個死刑給人家,好像什麼事就解決了。」林慈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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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佳菁/攝影

我們與惡的距離?人人都可以是「老謝」

記得在《我們與惡的距離》第八集,思覺失調症患者應思聰身旁出現了一個朋友的角色老謝。不多問地陪伴著,是他帶給應思聰最大的安慰。

活動尾聲,林慈偉分享了最近一則他在上班時接到的一通令他印象深刻的電話。一開始,對方問起廢死聯盟的成員組成和工作內容,聊了一陣子後,對方話鋒一轉,開始傾吐自己遇到的困難及不順遂,似乎就在墜落邊緣。他趕緊安撫對方,並告訴他有時間的話可以多聊聊。此外,還邀請對方來參加下次的廢死星期四活動。

「我一直在想,是在怎樣的情況下,這個人會打一通電話給完全不認識的廢死聯盟,聊自己內心的情緒和感受。」林慈偉最後說道。

我們與惡的距離可以很遠也可以很近,多一點的理解和傾聽,可能就會從每一個發生的故事中得到更多體會。

身為一個民主法治國家的公民,有空大家不妨去聽聽法庭審理的現場,做法庭觀察,甚至也可以寫信給獄中的極刑犯同學們,相信我們與惡的距離必會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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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佳菁/攝影

(責任編輯:王佩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