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影展
自2004年初冬,歷經了六屆殺人影展、十五年時日,死刑仍然沒有因其種種爭議而消失在當今台灣,但這漫長的時光並沒有就此虛度,死刑的支持與反對,仍然不斷地在對話,不斷地在尋求解答。
【影評】高雄電影節短片的光輝 郭臻的《流放地》與劉家欣的《母親》
文/李幼鸚鵡鵪鶉
2013年高雄電影節國際短片競賽71部入圍片,沒想到我陰錯陽差先看了廢除死刑議題的台灣電影《母親》與種族、階級探討的香港電影《流放地》。
我反對死刑。不過,我跟台灣的「廢死聯盟」的差別是我可以而且必須有條件的同意判處死刑、執行死刑。
被害人家屬最不能忍受失去家人,我完全同意。可是,有些很賤的兇手知道殺人會被判死刑,就故意去殺害要報復的對象情同家人的鳥、兔、貓、狗,「反正殺死再多隻也不會被判死刑」,卻帶給受害的一方家人永恆的傷痛。如果這種惡人也被處死,我或許還會喝采。
第二種情形是,兇手為了既能逃過死刑又可以毀滅對方,故意不殺死對方而戳瞎對方雙眼,或者砍掉鋼琴家的雙手,害得人家生不如死。倘若台灣非要判死、處死的話,我倒主張連這類重傷害要跟殺死人等同量刑。
第三種情形是,台灣社會多少年來多少惡父惡母虐殺兒女(不要以為全是養父養母、繼父繼母才會下毒手,有很多親生父母更加心狠心辣!),幾乎全都不被判處死 刑,反而是太多子女飽受惡父或惡母凌虐最後忍無可忍失手斃了對方,十之八九被判死刑。台灣的法律完全被儒家教條綁架,縱容惡父惡母,欺壓人子人女。同樣, 官殺兵或是輕刑微罰、甚至讓官逍遙法外。
兵殺官,明明是官逼兵反,法律常讓兵非死不可。儒家思想最可惡也最可 恨的就是不允許「下犯上」,非但踐踏兒童權與動物權,而且擺明了階級歧視。不公平不公正的法律,不要也罷!我的廢除死刑的主張是可以讓步的:如果把江國慶冤死案的國防部長陳肇敏抓去槍斃、把洪仲丘案的那些軍官、士官、以及國防部長判處死刑,才有資格要我們不再堅持廢除死刑!
台灣導演劉家欣的《母親》(Mother)一語雙關,主要是指受害女童的母親(萬芳飾演),但也可以涵蓋殺人男孩(吳宏修飾演)的母親(丁也恬飾演)。
雷奈電影《去年在馬倫巴》與奧黛麗赫本電影《第凡內早餐》有很多面鏡子;雷奈電影《穆里愛》有很多個鐘;費里尼電影有很多個影子。《母親》開場不久與收場也有很多影子。《母親》序幕水中海豚游泳與女主角家裡吊掛著玩具海豚,彷彿《去年在馬倫巴》的真人與雕像、繪畫、照片的互動互喻。
《母親》有個鏡頭前景是牆與窗,你我由前景望見窗裡的女人、男人,以及這兩人背後(也就是背景)的窗(還有外面的風景)。人,在兩窗間。陳俊宇的攝影構圖相當別致。後來,女主角夜色中走在下坡路上,遇到原本彎腰低頭的另一個女人。尊與卑,經由受害人的母親俯瞰與加害人的母親仰視,象徵隱喻盡在不言中,而夜色裡兩盞銀色白光的路燈,莫非暗示這兩個人異中見同(都是母親!)?受害人的母親轉身走回上坡,背向加害人的母親,再度高與低、上與下的多層寓意(背對人家宛如鄙夷、不屑)。
香港導演郭臻(Zuhe Kwok)的《流放地》(Downstream)中,綠背心的印度裔男孩陳彼得(陳彼得飾演)是送貨工人,他在街上開車差點跟華裔紅衫中年男人的車擦撞, 對方原本可以讓開卻故意不閃避,擺明了趁機索賠,害得男孩這一天到處求助借錢、籌款,只是諸事不順。你我千萬不要只沈迷劇情,導演郭臻與攝影指導司徒一雷、美術指導馬可翹共同經營的超棒畫面你我一定要用「眼睛」好好地「看」喲!雖然鍾柱鋒的劇本確實出色。
且看,綠背心男孩背後街景招牌有的紅字、有的底色是紅色,地上還有紅的防火栓。綠背心男孩兩手各有兩個金屬環,左腕還多了一個紅綠交織的塑膠(?)環!他搬 移兩個綠底白色VITA的大紙箱,經過白底紅字的招牌,把紙箱放在紅漆架子的推車,路邊一堆紅殼、綠殼的瓶子,去到雜貨店(背後牆前也是紅紅綠綠的瓶瓶罐 罐盒盒袋袋)。
他扛著笨重東西走過白底紅字招牌。他坐在紅塑膠椅上,桌面放了小紅瓶與綠蓋子的白罐。推著空推車,沿路地上這樣紅色那樣紅色以及汽車尾燈的紅。他走到「太子女」(顏卓靈飾演老闆的女兒)面前,這位紫邊白衫少女桌上兩瓶指甲油,一粉紅,一淺綠。紅與綠這般無所不在的情景,直追楊德昌每部電影聚焦黑、白、紅、綠的風格化構圖!
陳彼得收賬,少女要他自己拿。他打量錢包,問是真貨?假貨?女孩說存了一個月的錢才買得起。男孩說自己打工一年都買不起。閒話中,你我見到階級,貧富差距。本片第8分第53秒,夜色中, 銀行自動提款機,紅與綠的對照,構圖奇巧!這一天,香港人狂賣手機,有賣就有賺,但大批人潮讓富家女懶得排隊,苦差事只好印度男孩代勞,言明六、四分賬 (莫非本片偷渡中國的六四天安門禁忌?)。
男孩夜裡冒雨辛苦排隊,耗了整夜。店家出價7200元,只給7千。男孩不依,店家耍賴,爭吵中引來警察。警察以缺乏人證欺負男孩。官商都壞,讓我想起台灣原住民少男湯英伸被漢人雇主欺虐剝削、被獨裁暴君蔣經國非殺不可的沉痛往事。男孩把錢拿給少女,少女納悶錢少。
男孩說,倒楣透了不願多講。少女不信,男孩不悅,表示當初信任他才託付他辦事。少女道歉,多給酬勞,說他辛苦排隊:「我出錢,你出力。」可恨的種族歧視與階級迫害中,唯有這女孩蹦出一絲可喜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