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被害人

另一種被害人

文/吳佳臻（廢死聯盟副執行長）

莎賓納出席「亞洲死刑大會」並參與「與被害人家屬合作工作坊」

【編按】本文為亞洲死刑大會中關於法國死囚家屬的報導。

印尼自2008年起停止執行死刑，直到2013年執行四個人死刑，2014年沒有執行，2014年佐科．維多多（Joko Widodo）當選總統，宣示要嚴懲毒品犯罪，2015年一月處決六名死囚，其中五名為外國籍，巴西和荷蘭因此召回大使以表抗議，接著四月底印尼又處決八名死囚，其中七名是外國籍，菲律賓移工菲羅索（Mary Jane Veloso）在最後一刻暫時逃過一劫，但此次執行同樣引發澳洲等國家抗議。

「今年4月29日印尼執行死刑的名單上，原本也有我先生，但是，因為他的案子還有上訴機會，因此暫時逃過一劫。」坐在長桌另一頭的莎賓納．阿特勞伊（Sabine Atlaoui）透過翻譯說。莎賓納個頭小小的，很平凡、很纖瘦，輕聲細語，就像我印象中的法國女子，只是四十歲出頭的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憔悴了些，她雖然身形瘦小但卻不瘦弱，相反地，在她的發言當中，聽眾能不斷地感受到她的力量和堅忍。

莎賓納左手臂上刺上身陷死牢丈夫的名字瑟居（Serge）

莎賓納是瑟居．阿特勞伊（Serge Atlaoui）第二任妻子，兩人相差將近十歲，育有四個孩子，其中三個孩子是瑟居前婚姻子女，最大的女兒已經24歲，他們兩人生的小兒子目前才3歲。瑟居原本受雇在一家化學工廠安裝設備，工作沒幾天就被逮捕，他根本不知道這是家製毒工廠，但卻被控涉入製造搖頭丸，自從2005年被捕至今，他始終堅稱自己是無辜的，連同案一起被逮捕的其他17個人都告訴法院瑟居只是受雇工人，不是老闆也不是毒販，不應該被判死刑。

今年一月間，印尼政府執行六個死囚，其中有五個外國人，並傳出還會繼續執行死刑，以顯示政府打擊毒品犯罪的決心。不久，又傳出四月即將執行另外十名毒品犯罪者，瑟居的名字出現在名單上，這時，莎賓納才驚覺，時間並不站在自己這邊，必須加緊救援的腳步。莎賓納說，救援的工作她一個人做不來，還好有法國的廢死團體「共同反死刑 ECPM」等組織還有律師從旁協助，身為家屬的她必須跟救援團隊有很好的互信關係，救援團隊必須讓她知道所有的發展與評估，她才能因此相信救援團隊和律師的判斷與決定，因為「任何一個小動作做錯，就可能鑄成來不及挽救的大錯。」

在亞洲死刑大會「與被害人家屬合作」的工作坊場次上，莎賓納不斷強調任何救援行動必須與家屬充分溝通的重要性。死刑存廢的辯論中，被害人家屬的觀點經常被提及，但是，除了因為犯罪事件直接受害的人是被害人之外，廢死聯盟認為，冤案當事人、被告或加害者的家屬，同樣都是這個制度底下的被害人。莎賓納也同意這個觀點，她質疑「死刑到底懲罰了誰？死刑犯被處決，他們就這麼離開人世，但是死刑犯的家屬呢？他們為什麼要為了自己沒做的事情受到懲罰？為什麼還要因此一輩子忍受這樣的折磨與痛苦？犯罪被害者家屬跟死刑犯的家屬其實正在經歷相同的事情，他們同樣失去親人，同樣受到心理創傷，同樣感到害怕、焦慮、疑惑，死刑犯的家屬跟其他被害人家屬一樣，都應該被記得，他們的痛苦不應該被忽略。」原本只是為了陷入印尼死牢的丈夫奔走，現在，莎賓納則是為了所有的死囚家屬請命。

一起救援瑟居以及所有印尼死囚

過去這些年，莎賓納一直不放棄希望，每年總是要抽出一些時間從法國飛到印尼去探視瑟居，除了探視，就是不斷地做聯繫工作，想盡辦法救援。她說，她曾經一整個月沒有離開飯店房間，就是一直在工作、不停地打電話和寫信聯繫。今年三月間，莎賓納首次帶著三個孩子和兩個手足到印尼監獄探視瑟居，她說，相聚的時候，我們忙著聊天、談笑，大家都暫時忘了死刑的威脅，直到踏出監獄那一剎那，你突然被拉回現實，回到那緊繃、充滿壓力的日子。她被問到，是如何能在這些希望渺茫的日子裡和孩子一起撐下來呢？莎賓納說，「我們一直教導孩子們愛、希望和勇氣，我們就要展現給他們看，而死刑教導我們的，恰好相反，死刑教我們暴力、教我們仇恨。即使有一天我老公仍然被執行死刑，我還是要提醒孩子們不要失去愛、希望和勇氣，即使我老公被執行了，我仍然要為了廢除死刑繼續努力。」

瑟居四月間向印尼總統提出特赦聲請遭到駁回之後，瑟居的律師協助他提起行政訴訟，但行政法院卻在6月22日駁回，理由是，特赦屬於總統權力，因此法院無權決定。印尼檢察署告訴媒體近期沒有執行死刑的計畫，但也有人猜測齋戒月過後印尼政府又要開殺戒，無論如何，瑟居和其他死囚仍處於隨時會被執行死刑的威脅當中，而他們的家人仍持續在這期間痛苦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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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槍決 8名外籍毒犯魂斷印尼（2015/4/29 中央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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