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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0年的死刑爭議裡,我們受封為「最邪惡的人權團體」,我們的主張,看起來確實狗吠火車,所以《廢話》也就是「吠話」。知其不可而吠之,汪汪!《廢話電子報》於2012年2月首次發刊,每個月發行的廢話電子報是廢死聯盟實踐與社會溝通的方式之一,我們期許自己用淺白、易懂的文字,透過定期的發刊,持續跟社會對話。
《誰無罪》讀後感
《誰無罪》讀後感
文/侯信全(怕死讀書會成員)
《誰無罪》
費迪南‧逢‧席拉赫著
作者: 費迪南.馮.席拉赫(Ferdinand von Schirach)
這是一則悲劇。柯里尼殺了麥亞後便開始保持沉默,不願意對他所為答以隻字片語。直到他的辯護律師李寧鍥而不捨地探查,最後發現柯里尼所做的一切乃是基於報復。原來麥亞曾經是一名納粹指揮官,並且在麥亞的指令下,柯里尼的父親不明究理地受到槍決而身亡。當這個驚人的事實揭露後,柯里尼在法庭原先的劣勢瞬間被扭轉,然而他卻選擇自盡,全案也因此裁定終止訴訟。
初讀這篇故事,柯里尼的沉默最是引我深思。在一場預謀且殘酷的刑事案件裡,經驗上加害人大概會先盡可能地逃離事發地點、製造不在場證明,甚至羅織對自己有利的證據,最後用盡各種手段為自己答辯。然而柯里尼在痛下殺手後的反應,除了冷靜地等待拘捕外,更毫無為自己答辯的意圖。在此我讀到一絲的不對勁與辛酸,一是他有精神醫學上的反社會人格,以至於厭倦人世,再者他大概有什麼甚為劇烈的血海深仇,非得依靠最原始的應報手段才得以方休。然而當我得知他是納粹受難者的遺族時,恍若醍醐灌頂,他殺人的動機並非出於我原先的假設,他所為之種種,乃是源於窮盡所有可能手段後的無力感。就此來論斷轉型正義,當德國在歷經幾番民族主義掛帥的屠殺之後,新當局以綏靖的心態,予以社會的回應竟是透過利益交換的方式,讓當時最殘忍無端的加害者(既得利益者)歸順當局,並透過形事法案的偷渡,來赦免上一個時代的斑斑血淚與不義,逃避法治社會的究責,若我們同為當事人,情何以堪?
所謂轉型正義,無非指涉一種遲來的正義,而經驗上的正義觀,常理上往往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應報思維不無二致。我當然不是完全同意以「轉型不正義」作為合理化此番殺戮的推託之詞,我寧願相信殺戮背後的艱難與不足為外人道之事,是當代社會的共業,更是當局的責任所在。轉型正義是一個既要溯及過去沉痾,同時面對國家前景的民族發展過程,其過程容易淪為純粹的政治清算,為了杜悠悠之口而執行的新國家暴力,那政治清算何嘗又不是當代新一波的民族浩劫呢?在我看來,轉型正義所指涉與著重的應該是修補式的社會發展過程,政府對於被害者甚至被害者家屬,應該有更積極的彌補作為,這則悲劇發生乃是源於政府對於轉型正義執行之不力。
如書中柯里尼所面對的情況,他表面上來看是要麥亞付出代價,為當年參與納粹行動的行為負責,然而當他所企求的事實與正義浮上檯面時,他為何又選擇以自殺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方式呢?書上有句話如是寫道:「死者不會復仇,只有生者才會」,當柯里尼達成復仇的目的之後,與其說他了卻心頭大願,不如說他同時也迷茫於他所為何事。在殺戮的激情過後,柯里尼的沉默表達他對當局不正義的不由分說以及他對當局極為平靜的猜忌、憤恨與不解,而柯里尼之死則是被我視為他對於事件和解的企求,抑或稱之為對於生命不可承受之輕的反省與逃避,或許柯里尼最終對自己深信不疑的信念與決定產生動搖,他開始懷疑殺戮背後的意義,人死而不能復生,那麼他殺死了了仇恨之人後,終究是枉然,他所為甚是虛擲,正義甚至不曾降臨。
文末有一段這樣的對話,麥亞的孫女問辯護律師李寧:「我也算在那裡面嗎?」李寧說:「你就是你」。這段對話讓我在轉型正義的泥濘中攀附住了一絲希望,或許轉型正義的過程眾說紛紜,其手段與比例性具有相當高度的爭議,需要透過更多的理性溝通與積極作為,來促成更多的社會共識與和諧,然而在轉型正義的過程終一切可能之手段,無非是希望獲得種族和解的終極目的,創造共榮的世代。當我看到這樣的對話,心中是舒緩的。一個時代會過去,然而或光榮或悲慘的歷史會被留下;情緒依附時代而隨之平復,然而情緒背後的種種原由,會成為後世的借鏡與發展基模。回忘我族時值民主轉型的浪頭上,不得不對當局有更多的期望,也對苦難的背後有更深一層的關懷與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