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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死聯盟說的話，是為《廢話》。

在2010年的死刑爭議裡，我們受封為「最邪惡的人權團體」，我們的主張，看起來確實狗吠火車，所以《廢話》也就是「吠話」。知其不可而吠之，汪汪！《廢話電子報》於2012年2月首次發刊，每個月發行的廢話電子報是廢死聯盟實踐與社會溝通的方式之一，我們期許自己用淺白、易懂的文字，透過定期的發刊，持續跟社會對話。

【做伙鬥陣行】國家與人民之間的那條線：訪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

2023/10/05

文／吳奕靜（廢話電子報特約記者）

也許我們可以控制這一輩子都不會去告別人打官司，但是我們卻無法保證這一輩子都不會成為證人、當事人，甚至被告。而如果我們不能保證司法的清明，當那一天到來時，我們可能都會成為下一個司法的受害人！所以司法的良好與否是和每個人都相關的事。

—《司法改革雜誌》第十一期〈為司法復活而走遊行答客問〉

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以下簡稱司改會）1995年成立，1997年才登記立案，而在此之前，司法改革運動的呼聲早已蓄勢待發。自戒嚴時期以來，威權統治之下黨國一家，司法界亦遭到國民黨把持，當時的律師公會會員多為軍法官轉任的律師。1989年，台北律師公會改選，由年輕一輩從「文學校」畢業考取律師資格的「文學校聯合團」（文聯團）取得勝利。在這些早已意識到社會亟需司法改革的律師主導之下，「司法改革運動聯盟」於是誕生。

威權時代下的司法民主化

時間來到1990年，當時李登輝總統與野百合運動學生代表召開國是會議，最終決定的主題雖有憲政改革，卻缺乏整體司法改革的問題。直到1994年在各界呼聲之下，當時的司法院才成立了「司法改革委員會」，其中民間有四個名額可以與會。然而政府的司法改革委員會還是流於形式，律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簡稱全聯會）便隨即也在會內成立「司法改革委員會」。在此之後，司法改革的腳步已經刻不容緩，全聯會決定籌組另一個組織全力推動司法改革，以陳傳岳律師與林永頌律師為召集人、副召集人，成立「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當時更舉辦了「為司法復活而走」的遊行！

1990年代，在陳傳岳、林永頌律師等人的號召之下，許多法律人走上街頭「為司法復活而走」，踏出民間推動司法改革的第一步。圖／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提供

「以現在的角度來看可能會有點難想像，無論是司改會的組織運作或監督政府的模式，其實在二十年前，是要花很大的心力去爭取才能獲得的，」現任職司改會法案研究員的馬千雅說道。來司改會工作三年半，但和司改會的緣分要從高中說起，千雅當時就對法律有興趣，高二時發生318反服貿「太陽花運動」，學校公民老師每次上課都會向同學更新立法院周邊現場的狀況，到後來參加了大學舉辦的法律營隊，聽到徐自強的演講深受影響，因此逐漸打開千雅對各項社會議題的理解。

為什麼會對法律系有興趣？千雅不避諱地說，其實自己以前高中還曾當過服儀糾察，自認充滿正義感、黑白分明，但長大後明白，服裝儀容規範背後其實潛藏的是威權意識，她真正在意的是「事情可以有一套可依循的規範」；只是沒想到學了法律以後才發現，法律不見得非黑即白，而是有更多的「灰色地帶」要考量，需要更細緻處理。後來大學如願考上法律系，也因此有機會到司改會實習，畢業後司改會應徵法務，就留在司改會工作。

法律不只有黑或白

到職以來，千雅經手申訴個案與法案工作，心情總是會隨個案狀況起伏。千雅分享：「（個案救援）真的就像摸石頭過河，不知道此刻身處什麼階段，未來又在哪裡，也會心疼當事人還要鼓起勇氣和力量來和救援團體繼續努力，」有時再審駁回的抗告期限很短，甚至也沒有什麼時間慌亂，就要拉著自己趕快去做下一步的工作。這種時刻，反而很需要與律師及工作夥伴穩住氣好好討論，才能盤點眼下能做的事情，擺盪的情緒才能稍微舒緩。當然也有感到很憤怒、挫折的時候，千雅嘗試做瑜珈或游泳，結果發現運動的當下腦袋還是在想著「我等一下要提醒律師……」、「該聯絡當事人說這個……」腦袋轉個不停；直到去年開始去學習潛水，和前陣子開始學習空手道，才找到能讓自己休息的方式。潛水時必須調度呼吸、空手道要專注練抗打閃躲，只有在那些時刻思緒才能暫時從工作上移開，獲得休息。

關於犯罪與死刑，千雅很早就知道阿強（徐自強）的生命歷程，因此她從冤案出發思考，由人所組成的體制本來就不可能不犯錯；邱和順、王信福、羅明村、陳敬鎧等冤案（雖然並非都是死刑冤案），在在說明我們無法承擔生命的風險。除此之外「我也會想，大家難道不想知道犯罪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嗎？」千雅自問自答。近年來每當發生重大刑案，媒體報導可能會出現一些相對極端的評價和討論，最終演變為廢死與否的口水戰，而政府總是雙手一攤，讓人民弱弱相殘。千雅負責的法案工作要同時進行監所受刑人權益及犯罪被害人權益保障的修法等議題，她發現受刑人和被害人兩者的權利都非常重要，絕非互相排斥，但政府卻沒有試圖找到方法，引導人民往兩種不同群體的權利去思考探索，在這種情形之下「再怎麼輸，國家都是最輸的，」千雅說。

因應多元的司法議題，司改會近年來擅用展覽形式傳遞議題的複雜與重要性。圖為司改會台中辦公室舉辦的「詐騙之國的闖關者」特展，民眾以闖關互動形式參與，可以近身理解人頭帳號與詐騙議題。圖／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提供

懷抱初心，司改腳步不停歇

回想去年石木欽案發生時，對於關心司法改革的夥伴們或許都會有所感嘆。一則是反貪汙的訴求司法改革已經喊了二十多年，卻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偶爾，千雅接到民眾諮詢來電，竟還會問是否多花一點資金（暗指賄賂法官）案件能更快更順利。她通常會回答，那是過去時代的現象，現在已經不太會發生了；但在石木欽案爆發那陣子，和同事接到電話難免嘴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司改會成立至今已經二十八年，身處比自己年紀還大的組織，千雅認為，了解一路是如何走來的歷史，其實也有助於為現在司改會工作的方向定錨，而現在的司改會關注比從前更廣、更深的議題，例如數位法治挑戰、監督國民法官法、人頭帳戶及洗錢防制、在台港人的權利等，持續推動司法正義的實踐。

在各種社運擺攤的場合或演講活動，不管是否肩負工作，總是能看見千雅的身影，「我覺得擺攤可以很純粹地跟素未謀面的人認真介紹、討論一個議題，這是很難得的機會。」千雅樂在其中。無論是過去或現在，當司改會與其他倡議團體站在一起時，難免會被問：「這跟司法改革有什麼關係？」但或許我們也可以反問，什麼時候就連律師也得站上街頭，而不是在法庭上善用所長，為當事人爭取權利？在過去，抱持著對司法的相信、有改革意志的律師們為司法不公而站上街頭，爭取公平、公正、透明的司法制度；經歷二十八年，社會迎來更進步的司法，卻不代表各種社會議題與司法改革就不再需要重視也不用再往前進，相反地，正因為司法是國家與人民之間的那條線，法律作為一種規範、一個共同的準則，也需與時俱進，司法改革的腳步不能也不會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