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冰山—攝影展側記
文/吳奕靜(廢死聯盟執行秘書)
今年十月,隨著三年一次的殺人影展如火如荼籌備、進行,第六屆殺人影展也首次同步推出《攝影展:關係人》,從10月10日世界反死刑日這一天開始,當街道上掛滿中華民國國旗,有一群人在慶祝著「國家」的「生」,與此同時,我們希望有機會與大家也一起用藝術的視角,深入艱難的議題,嘗試去直視關於「死」。
攝影展邀請到了法國攝影師克里斯托夫.梅賀Christophe Meireis來台展出他一系列「罪與死」的作品。克里斯托夫.梅賀擅長人物特寫,過去幾年他走訪多國拍攝與死刑相關的人物,包括台灣的死刑平反者。本次展出的這21位主角,來自西班牙、美國、烏干達、奈及利亞、黎巴嫩、摩洛哥、肯亞、愛爾蘭、多哥、法國及台灣,他們是平反的死刑犯、被赦免的死刑犯、死刑犯的太太或小孩、陪審團以及廢死運動者。直視這些死刑「關係人」,讓我們以不同身分出發,如同一個傷口造成的發炎反應、疼痛感受絕不僅止於傷口本身,而會擴及傷口周遭;我們不再只是停留於死刑存廢的表層提問,而是要揭開死刑的面紗,思考死刑對於一個人、一個家庭乃至於社會的影響,也希望藉由這些對話,身上的傷能夠長出力量。
來到攝影展座談的觀眾很多元,有來自馬來西亞的一對男女,他們各自持相反立場,支持廢除死刑的他說,馬來西亞仍有死刑,自己身為廢除死刑的倡議者,也想要多了解、看看在台灣是如何面對大眾質疑的聲音;而反對廢除死刑的她則笑著說,雖然是相反立場,但還是想要來聽看看這些跟自己不同的說法,為什麼不一樣?本次的座談也衝擊她對於死刑的思考,雖然無法改變自己的立場,但了解很多事情並不只是對與錯的單選題,「原來這並不只是影響了一個個人的事情」、「回去有很多值得再討論的」,他們這麼說道。
也有觀眾表示訝異,原來死刑離自己比想像中靠近。「有一些作品會去拍美國或伊拉克的軍人入伍前、後的照片,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差異,但是這個攝影展,單看照片時並不覺得他們具備什麼特別身分,卻也因此感覺到無論是誤判或者冤獄離自己其實並不如想像中遙遠。」、「很震撼!一般是在電視上才會看到這些死刑關係人,對於台灣或來自不同國家的案件更有認識,那些短短的一句話都是用生命濃縮而成。」
對於蘇建和分享他父親請他牢記的故事:當你在路上踢到一顆大石頭,因而受傷,你會選擇將石頭移開,還是繞開它繼續走?蘇建和的父親期望他要做一個移開石頭的人,這也是蘇建和至今仍然願意站出來談自身經歷、為司法改革努力的原因。「對於蘇建和先生父親所說的,踢到石頭的故事,將石頭移開是為了避免下一個受害者,這件事讓我很受啟發。」來參與的一位先生這麼說。
也有觀眾表示,透過講座發現更多不同層次的問題,開啟觀看事情的新方式和溝通管道,並且「想要更深入的了解故事,好奇他們後續的生活是什麼?人生是怎麼過的,是不是真的平反後就好了?司法對他們造成的傷害其實是難以抹滅的。」在場也有年輕朋友這麼問道。
當天記者會中,法國在臺協會主任公孫孟Jean-François Casabonne-Masonnave也說明,攝影展中這些面貌都迫使我們對這個披著正義外袍而殺人的刑罰提出質疑。如當代法國哲學家伊曼紐爾·列維納斯Emmanuel Lévinas所寫,我們有義務尊重每一個臉龐,因為它代表的是人類、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性。攝影師克里斯托夫.梅賀Christophe Meireis則說,攝影是他的專業,或許他並非人權方面的專家,但他希望可以透過他的專業,開啟大家不同的思考;若大家有看美劇的話,他十分推薦大家去看《別人眼中的我們》(When They See Us)這部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影集,提供了我們在面對不同身分的人時的自我警惕。
隨著攝影展與殺人影展於10月20日落幕,每每談到死刑存廢,我們隨即會感受到正反意見的張力,然而這個問題卻只是冰山一角。相較於二元對立的兩種聲音,也許我們要更深一層地來探究,死刑制度造成哪些人、什麼樣的影響?而我們又可以如何面對這些「傷口」?這也是廢除死刑推動聯盟舉辦殺人影展、攝影展的目的:我們並不是要去說服大眾什麼選擇才是絕對的所謂對的、好的,但我們希望有機會可以和大家一起試著關注、討論那些平常我們不願意直視的人事物。
你在參加了影展與攝影展後,會想到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