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台灣，讓我們一起站出來

文/潘儀（廢除死刑推動聯盟成員）

這些天來，我的淚水都在潰堤的邊緣。也許應該說，自從第三天我們占領「神聖」的立法院議場以來，我一直在強忍住淚水。今天是持續抗爭的第十五天了，這是一場漫長的旅程，而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感到相當困惑。

三月十八號當晚，我們推開立法院的大門，衝進立法院議場。對我來說，這並不是一個計畫好的行動，老實說我當時也沒想太多，只是一直跑跑跑。我們一路奔跑，我猜想部分是因為攻進一棟代表政府主權的建築物令人興奮，但我相信，我們跑進來並占領這裡，是因為我們想要改變整個體制，用自己的力量來挑戰巨大的政府權力。

頭兩天，我的心裡充滿了緊張和擔憂，以致於根本沒有任何的情緒能力可以哭。經常要害怕並擔憂警察每天的行動，實在使人疲累。我們整夜要提高警覺，守衛所有八個入口，堵住樓梯以免警察會闖進來抓人。處在這樣經常的壓力下，我的胃開始疼了起來，我的汗腺開始過度活躍，休息幾乎是不可能的，看一眼天空也是奢侈。

待在議場裡頭，很難寫出一個連貫的故事。我們因為室內空氣停滯整天昏昏欲睡，很難思考些什麼。議場內一天24小時燈火通明，圓形空間的設計，只要發出一點聲響，就會迴盪在議場的每個角落。我們經常失去時間感，偶爾我會抬頭看看時鐘，才能知道「喔！現在是凌晨三點鐘」，又是另外一個等待政府傾聽人民聲音的日子。

我曾經離開議場兩次，都是為了要去洗澡。自我清潔需求的重要性，遠超乎我的想像。雖然我以前也曾有過登山旅行15天沒有淋浴的經驗，但這次一點也不像是登山旅行。環繞著我的不再是樹木、鳥兒和滿天星空，而是警察、相機和日光燈。如果你有待過這裡，你也會覺得自己很骯髒。議場內的地毯就像是立法體系一般，數十年來不曾受到檢驗。在緊閉的門背後，兩者同樣慢慢污染了我們的身體和我們的社會。

四月一日那天，我在離議場不遠處的一棟建築物內洗了個澡。在短暫步行前往盥洗地點的路上，我第一次哭了出來。在這天，也正是有五十萬人站出來的隔天。我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助感，我們把自己困鎖在這棟建築物裡，希望用我們的自由來交換政府一個合宜的回應。如此卑微的願望，卻盼來總統忽視我們的聲音，忽視我們僅有的心願。我對這整個局勢深深地感到悲傷，所有這些年輕熱情的靈魂自願犧牲自己寶貴的時間，只是希望政府給大家一個回應，但到最後，什麼都沒有。完全沒有！對於政府，我極端困惑：政府不是應該代表人民的嗎？他們為什麼不聽？我們怒吼得如此大聲、喊叫得如此用力，但他們依然繼續忽視我們、試圖消磨我們殆盡。一次又一次地，他們希望我們投降、服從，最後自我放棄。

我們會投降嗎？我希望不會。但當時間逐漸過去，要維持耐力愈來愈難了。我不是學生，所以我不需要面對我可能所有科目都死當的事實。我現在無業中，所以無須擔心可能會被炒魷魚。但和每個人都一樣，我有一個家庭，家人們有話對我說。父親在泰國工作，他前幾天傳簡訊給我，質疑這場運動的法律及政治正當性。他也對我說，他很辛勤的工作才能送我去美國念書。他從未要求任何回報，但此時此刻，他要求我能嚴肅且聰穎地思考關於我的未來。他希望我能知道，他很關心我的職業、我的生活及我的快樂。我回了簡訊給我的父親，告訴他，簡訊或許並不是對話最好的方式，但我很樂意在見面時，可以和他分享我的想法。他接受了我的建議，事情就這麼了結了。但我真的很想告訴他，如果台灣失去了民主，我也很難再有快樂的生活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在議場內待滿一百個小時之後，第一次踏出這裡的感覺。我重新加入了在街上幾百位支持者的行列，我的雙膝感到顫抖、淚流不已。這是因為，我深深地受到所有這些人們的感動——無論日曬雨淋，自願地睡在街頭，只是為了替自身的權利而奮鬥，保護深愛的島嶼及民主。我從內心深處深深地向他們一鞠躬，以表達對他們的感謝之意。沒有他們，我們也無法持續這麼久。我們將會繼續站在一起，因為我們是「人民」，並且我們將會為了自己的未來奮鬥！

延伸閱讀：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nNFyl6N-us
* 英文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