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聲廢影】誠實，卻不可信賴？  虛假記憶的故事

【廢聲廢影】書、電影、音樂、戲劇；所有藝術，都是生命的藝術。

⊙徐沛然

保羅‧殷格朗，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某一天，突然被自己的兩個已成年女兒控訴自己從小到大不斷地性侵她們。然而，自己卻完全沒有相關的記憶或印象。在警方偵訊的壓力，以及部份心理學家的誘導下，保羅「想起」了自己的犯行，「回復」了受壓抑的記憶，坦承全部對他的指控，並且錄製口供詳盡地紀錄所有犯案細節。

隨著偵辦進度展開，保羅的兩個女兒不斷地變更其控訴內容，擴大性侵加害者的範圍，以及性侵手法，包括邪教儀式、肉體穿刺凌虐，亦表明曾經懷孕等等。保羅的妻子、保羅的朋友、同事，甚至數名警局的警察都被指控參與性侵過程。而保羅也不斷地「回想起」自己原來曾經犯下這麼多慘無人道的罪行。

看起來是個水落石出的案件，以及天大的醜聞。然而發現的證據，卻越來越多指向保羅女兒的控訴也許並不可信。一方面，兩位女兒的供詞反覆，一開始說母親並不知情，後來卻又說母親多次參與性侵。且經過醫師檢查，發現兩人身體並無所說的凌虐傷痕，也沒有墮胎過的跡象。而眾多受牽連的共犯，也多半都能提出各種不在場證明。

此時，一位心理學家威廉‧薩剛注意到這個案件，他設計了一個簡單的測試。威廉向保羅謊稱其女兒有了一段新的性侵指控，而保羅在經過一段深思出神的過程後，竟然能夠為這件不存在的犯行，供出詳細的時間、地點與過程。因此，威廉判斷保羅的兩位女兒的證詞可能並非事實。而保羅則在各種壓力以及暗示的狀況下，自行「創造」了這些「虛假記憶」，並相信那是自己的真實經驗。

這段看似三流小說的荒謬故事，真實地發生在美國華盛頓州，保羅‧殷格朗在1990年因強暴罪名遭判刑20年，並服刑了14年才獲得假釋出獄。他表示，當他開始「試著相信」這些指控後，腦袋就會浮現出許多的畫面與情節。這些在當時，都被視為「受壓抑的記憶」。

1970、1980年代，開始盛行的「恢復記憶運動」，根源自佛洛伊德的心理學理論，認為人們可能會壓抑自己不愉快的記憶。而透過一些過程，可以喚醒這些記憶。在當時最著名的一本書《勇氣可嘉的女人》中有這麼一句名言：「如果你認為你曾遭受虐待，並且有此徵兆，那麼你的確受虐。」可想而知，恢復記憶運動在當年曾經引發高度爭議。日後亦引發了許多針對「虛假記憶」的研究與討論。

時至今日，我們理解到人類的記憶機制十分複雜，而記憶的彈性與可塑性也遠比我們以為的還要高。或許現在不會再發生如保羅‧殷格朗這般誇張的案例，但是在當前司法實務中，如何看待證人、原告、被告的證詞等等，似乎僅著重在，當事人是否「撒謊」。然而，說實話並不等於說出事實。我們深信不疑的記憶，非常可能出錯。該如何將記憶真確性的考量與判斷，一併納入到司法實務當中，需要法界人士好好思考的。

＊2012年4月份的怕死讀書會，我們讀《洗腦：操控心智的邪惡科學》及《錯不在我》。徐沛然擔任導讀者，王浩威醫師來讀書會當我們的貴賓，為大家解惑了許多問題！（攝影：施逸翔）

＊本文刊登於第七期《廢話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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