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抓狂演訓班:結果果陀到底有沒有來?
文/朱百鏡(淡江大學建築學系助理教授)
我一直以來只知道《等待果陀》的隱喻,也就是電影裡參加戲劇班的受刑人口中最討厭的寓言。每當有人等著一個我認知中不會發生的事情,我就會說上一句:「你在等待果陀嗎?」
等待著一個不會發生的事情
果陀並不會來。最後果陀派了一個小男孩,告訴戲劇中的兩個人,說他不會來。這件事也是我看了電影之後才知道的。《抓狂演訓班》讓我想到了朱延平導演的烏龍院系列:搞笑的橋段,和電影裡有如日常生活中常識一般的歧視。在劇情當中,似乎可以不分先後次序的出現,反正哪一個先出現都沒差。如果當作一部用來告訴人們「我們對於受刑人都帶有偏見」為寓意的電影,那似乎也太過於膚淺?
法國電影的幽默感,不熟悉的語言,卻有著熟悉的節奏;盧貝松(Luc Paul Maurice Besson)的《終極殺陣》系列裡,男人與男人之間的輕蔑,「互虧」好像是他們表達自我,和表達互信的一種方式。
沒有看到最後一刻無法揭曉的意義
朱延平導演也曾經給了我美好的童年,這麼說來,我想到了楚浮的《四百擊》,裡面有關翹課男孩安坦的故事不也是如此?安坦會翹課,他從口袋拿出了報紙和菸草、被送去感化院,似乎也只是遲早的事情。朱延平想告訴各位的笑話,沒有時序的排列組合,在《四百擊》中,社會給予的每一個教訓,也只是用著不斷往前的時序,或是轉大人程度上的差異,把這些片段說完了。現在電影和文學的敘事那麼進步又複雜,有時候得想好久好久,才能知道故事裡面事件的先後順序。好像《一首 PUNK 歌救地球》一樣複雜,非得要看到最後一刻才能參透故事真正要講的事情。
《抓狂演訓班》、《四百擊》、《終極殺陣》三部電影裡面,他們似乎都有吹口哨?
他們遲早會逃獄
典獄長告誡戲劇導演:他們都是罪犯,他們是會做壞事的人。監獄管理者對於囚犯時而謹慎時而毫無警戒,你在閱讀的過程中就知道:他們遲早會逃獄的。
從他們因為要公演踏出監獄的那一幕,陳腔濫調的陽光與呼吸自由空氣的感動;集體從窗戶爬出去美容院理髮,然後又趕回劇場準備演出;年輕又油條的獄中老大用沒有交代的方法,逼著原本的演員退出劇團,後來卻發現他是為了表演給自己的兒子看;捲髮的中年男子深愛著自己的太太,在探監時認真地表演了一段太太看,而太太也出席了他每一場表演:將許多「陳腔濫調」拼貼起來,是我下的註解。
我差一點相信了這些美好,但我還是等著惡劣的事即將發生。此時的我也等著果陀嗎?
那些看似理所當然的橋段
一個不得志的演員,在窮途末路的時候,進了監獄裡,當了監獄裡的戲劇老師。想當然耳,他跟他的太太一定分居,他的女兒也一定不會出席他的演出;當他看到掛在牆上裱匡珍藏、自己曾經參與《等待果陀》演出的劇照,不意外地,他一定會要那些囚犯演出《等待果陀》。
典獄長必然會質疑這齣戲劇對囚犯來說會不會太困難?一個文盲囚犯就會盡自己的全力背誦劇本,導演當然也會用很奇特的方法讓他克服演出的障礙,他們會在熄燈之後對著窗外大聲朗誦台詞,夜晚的監獄頓時間成為他們對戲的場所,在夜裡引起其他受刑人的一番騷動。其他吃味的囚犯當然也會用一些惡劣的手段干擾他們,他們上台會忘詞、冷場,也會大受好評,他們當然會越演越好,也當然會受邀去其他地方演出。這真的不是在爆雷,任何我能想到的劇情,都像是陳腔濫調一樣在電影裡發生著。
看著看著我好錯亂,這真的是坎城影展的官方入選影片?
在付出與邪惡的念頭之間擺盪
出獄是個結局,而服刑是人生中很爛的過場。無論對於主角或是受刑人,無盡的付出與努力,就是透過參與戲劇演出所生產的荒謬。果陀有沒有來?果陀來了。根據真實事件的改編,參與演出的受刑人們,在付出與邪惡的念頭之間擺盪著,每每劇中出現了人性的光輝,我的果陀和他們的果陀又放了我們一次鳥,但最後的最後,他們還是在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之後,戲劇導演奔走在各個演員休息室間,看不到演員的身影。他們的果陀真的來了。
男主角導演的果陀也來了。在一輩子失意的演員生涯中,第一次,他在舞台上說明著他和演員之間的種種,說得天花亂墜。最後他在國家級的戲劇廳裡,靠著獨白得到了滿堂喝采。奇怪的是,他和典獄長的眼神中沒有「犯人逃跑了」的慌張,看似他們也知道這一刻遲早會來。原來盡力地進行著荒謬的努力與嘗試,果陀真的會來。
等待果陀:戲裡與戲外
身為一個教書匠,我曾經以為我在:歧視、權力、勵志、寓意,對比於《四百擊》的現代性、新浪潮的敘事方法、關於陳腔濫調的批評、異質空間、坎城影展的光環、各種網路影評與報導......等等之中找到了觀點,我的果陀並沒有來。但如同沒有人真正看過果陀,奮力找尋浮木不過是一場荒謬,那個「不存在」正凝視著身在劇外的自我,我不過正在演出著《等待果陀》的劇碼。意識到自己的荒謬的同時,我的果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