遞橄欖枝的人權法院
許玉秀
誰是真的?
模擬亞洲人權法院不是真的法院?因為是模擬?
如果台灣的官方機構,認為模擬的可以不必理會,請看看模亞法庭程序結束後,陸定先生代表原始案件被害家庭的陳述。陸定向台灣社會遞出沒有仇恨、充滿同理心、期盼凝聚社會善力而一點都不鄉愿、不矯情的訊息,證明模亞做到了官方法院被期待但沒有做到的事。
陸家深沉的傷痛是真的,當年立誓要把陸正生回來,而如今已經長大成人成家的陸定,是真的,他代表陸家宣示脫離那個糾纏他們超過三十年的被害現場,也是真的。
模亞法庭上的法官,雖然不是各國政府體制任命的法官,但審理的案子是真的,所進行的準備程序和言詞辯論程序也是真的,所有見證程序的人,都看到一個認真嚴肅進行的真實法庭。三個月後法院要做出甚麼判決還不知道。不過台灣偵查和審判體系處理邱和順案的過程,在模亞審判庭上被檢視起來,反而看起來好像是一齣戲,一齣演得很草率、甚至很離譜的爛戲,而且還演了三十年。
縱然有錄影帶、錄音帶為證,司法警察偵訊的刑求有判決說是假的,檢察官、法官對證據的檢視,不管是物證、證人的陳述或被告的自白,似乎也只是當成道具,在法庭上過個堂,就算證據確鑿,當然更少不了證物遺失的戲碼,然後案子在二審和三審之間來來回回十一次。處理這個案子的司法警察、檢察官和法官們,穿的都是真實警察制服、檢察官袍、法官袍,但看起來整個案子在他們面前只是一場二十三年的行禮如儀?
三十二年前陸正被綁票、撕票,屍體始終沒有出現,從充滿瑕疵的偵查和審判程序,難免讓人高度懷疑真凶也始終沒有找到,於是追訴陸正案真凶的邱和順案,從頭到尾似乎就只是一齣戲?自認為是真實的法院,才是在演戲嗎?
平冤的艱難?
一個有基本生活經驗的人,被告知哪裡犯錯時,總會在第一時間趕快檢視自己是否有錯。但是台灣的偵查和審判系統所遵循的生活邏輯,似乎完全相反。第一時間置若罔聞,然後不斷裝睡,還可能接著抵死不認,甚至對著人民嘲諷咆哮。直到社會資源耗費到整個社會已經警覺難耐,司法公信已經一再賠盡,還未必看得到救濟之路的曙光。
邱和順案的始末,始終沒有機會在國家的法庭裡如實呈現。再審駁回、非常上訴駁回、大法官未來可能開啟的憲法訴願也不願意開門。模亞做了甚麼?其實只是嘗試呈現偵查和審判系統似乎製造了另一個被害現場。傳達的似乎是:被害人,我們已經不惜製造另一批被害人,來告慰你們的被害,還能怎樣?然後雙手一攤,別過身去,打算從此閉上眼睛、關上耳朵。
至今一些冤案所揭開的冤屈過程,總充滿不可思議的荒謬乖離。荒謬乖離的,包括救援平反總是一條條萬分艱辛的漫漫長路。從完整閱卷的不可能、證物逸失的無奈、非常救濟手段的屢試屢敗和屢敗屢試,到監察權和司法權演不完的摔角大賽,經常還看不到盡頭。曾經的蘇建和案、徐自強案、鄭性澤案、蘇炳坤案,目前還在平反路上的王隆昌案、王信福案、蕭明岳案、謝志宏案、陳敬楷案、許倍銘案、呂金鎧案等都是如此。
跨國的人權法院,希望能改變這樣的宿命輪迴。
感謝台灣社會
模擬亞洲人權法院籌備委員會所建議審理的第一個案件,原本是太魯閣族長年抗爭的亞泥案,因為亞泥案的內國訴訟程序尚未窮盡,法院開始運作之後,審判庭決定受理排在第二順位的邱和順案。
陸正案發生於台灣解嚴的那一年,未能安全長大的陸正,不僅僅是陸晉德先生一家人的傷痛,也是整個台灣社會的傷痛。呈現邱和順案的偵查及審判過程,看起來讓台灣社會有機會檢視戒嚴對台灣偵查及審判體系的遺害,其實始料未及。將被害人家屬帶到法庭的政府方訴訟代理人律師團隊,努力促成了陸定先生讓人動容的表白,讓模亞在第一個案件,就能發揮人權法院促成和解、消弭仇恨的功能,更是出乎意料。無論判決結論如何,模亞已經有了這樣重要的成就,要特別感謝陸晉德先生一家人寬厚的支持。
第一次模亞審判庭法庭程序能夠順利完成,背後是整個台灣社會的支持。作為模亞發起人,一定要謝謝出錢出力的主辦單位和國內外協辦的公民團體、政府機關以及媒體朋友。而至今沒有出現在任何海報的個人贊助者,除了幾個匿名者之外,容我在此揭露:李念祖先生、林光炫先生、林峯正先生、林慧玲女士、徐明偉先生、黃先生、黃文局先生、鄭鉦涼先生、蔡林玉珍女士(蔡墩銘教授遺孀)。他們或可代表台灣社會對人權的信仰和追求和平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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